我在萬曆修起居注

第256章 貞烈成仙曇陽子,一怒撞牆王錫爵

“什麼氣性!你是屬癩蛤蟆的?有能耐,你再撞,你今日要撞死在這裡,完全是死不足惜!”

申時行非常氣惱地說道。

沈念快步走過去,接過申時行手裡的毛巾,然後輕輕為王錫爵擦拭血跡。

王錫爵面對沈念,一動不動,很是配合。

擦完後,沈念看向一旁的兩名中書舍人,道:“來,將王學士先扶到偏室休息,御醫應該很快就來了!”

很快,王錫爵便被扶了出去。

廳內,就剩下張居正、殷正茂、申時行、沈念四人。

沈念率先開口道:“三位閣老,這……這是發生何事了?怎麼……怎麼就逼得王學士撞牆求死了?”

申時行微微撇嘴。

“怪我啦,是我說錯話了!”

申時行解釋道:“子珩,你應該知曇陽子守節求仙之事了吧?”

“都聽說了,因王學士還擔著安撫宗藩的重任,我擔心他因此事請辭,便急忙趕了過來!”沈念說道。

“你的擔心是對的。張閣老、殷閣老與我,喚他來是想問一問曇陽子之事的具體情況,他是一問三不知,稱自己的女兒就是守節而已,他感覺曇陽子追求自我,並無問題,然後我說了一句:此女若生亂世,必為黃巾、白蓮之流,他一下子惱了,稱其女並沒有想影響其他人,稱他的家教沒有問題,我與他爭論時,他一怒之下,稱要以死明志,直接就撞牆了……”

申時行說話的語氣,分明感覺王錫爵的這番過激舉動有些莫名其妙。

沈念面帶無奈。

那句“此女若生亂世,必為黃巾、白蓮之流”幾乎是稱蘇州太倉王氏乃是造反之家,王錫爵怎能不氣惱!

這時,張居正緩緩開口道:“剛才,老夫想著要不要對元馭停職,現在看來他必須在家歇幾日了,至於安撫宗藩要不要他參與,就看接下來朝堂的輿論了!”

“子珩,稍後我會向陛下請旨,讓你暫掌翰林院事!”

“下官遵命!”沈念微微拱手,王錫爵額頭有傷,至少也要休息三五日。

而這時,殷正茂看向沈念,道:“子珩,你相信世上有仙嗎?”

沈念思索了一下,道:“不信!我沒見過仙,只見過扮作仙的人和稱世上有仙的人。”

聽到此話,張居正三人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他們隱隱感覺到曇陽子之事,可能是一些反對朝廷新政,仇視張居正,甚至對這次宗藩歲祿調整事件不滿的人搞出來的。

不多時。

御醫來到內閣偏室,為王錫爵包紮了一番。

王錫爵頭痛得厲害,得到張居正的同意後,以病假暫休五日,回到了自家住宅。

……

當日午時。

沈念接到朝廷旨意,令他以翰林侍講學士之職,暫領翰林院事。

午後,彈劾王錫爵的奏疏又增添了許多。

翰林院中,翰林侍讀沈一貫也撰寫奏疏彈劾王錫爵,稱其女之舉,搖撼儒家禮制,王錫爵教女有失,已無資格在翰林院任職。

沈一貫作為一名翰林官,如此嚴厲彈劾王錫爵,其他官員也都紛紛寫奏疏彈劾。

有人是為了暗諷張居正,有人是為了宗藩的利益,還有人就是純粹為了年底的考績單上能多出一份考績……

小萬曆看著這些彈劾奏疏,甚是頭疼。

宗藩本就不好對付,而王錫爵準備了許久,他若再指派其他官員,即使令申時行或沈念出馬,效果都會大打折扣,且二人身上原有的擔子也很重。

……

入夜。

沈念坐馬車,提著兩盒點心來到王錫爵的府邸。

他覺得,王錫爵今日撞牆絕非全是衝動,可能還有其他因素。

王錫爵聽聞沈念來看望,當即命人將沈念請到前廳。

此時,王錫爵身穿長衫,頭上包裹著一層藥布,臉色有些慘白。

“子珩,快坐,快坐,老夫並無大礙,並無大礙!”王錫爵說道。

隨後,還不待沈念開口,王錫爵便說起了曇陽子。

“我這個二女兒呀,出生時便遭遇難產,自幼藥不離口,被家族視為不祥,她從小對詩書女工都無興趣,與家裡的兄弟姐妹也無太多交集,整日在繡樓中抱著一本《陰符經》,我對她也鮮有關注,她的未婚夫意外去世後,她便要求為夫守貞,出家修行,我並未在意,沒想到她竟成了江南一眾文人的老師……”

沈念聽完王錫爵的講述後,愈發覺得曇陽子就是一個因被家人忽視而活在虛幻世界中的精神失常少女。

她可能看多了一些閒書,感悟出了一番求仙問道的哲理,但不過是自說自話而已。

她只是一個被利用、被捧起來的可憐女子而已。

沈念看向王錫爵,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元馭兄,所謂的貞潔成仙之說,不知太倉王氏可有捧舉?”

聽到此話,王錫爵頓時語塞。

王錫爵所出身的太倉王氏,乃是當下有名的官宦世家,尤為愛名,而推崇“曇陽子為夫守節,融合三教、貞烈成仙”,顯然是能宣揚太倉王氏之名的。

沈念覺得王錫爵可能沒有指使其家族以此為賣點捧舉自己的女兒,為了證明自己很清白,所以王錫爵選擇撞牆。

但其家族一定是捧舉的。

不然一個二十二歲,常在閨中的女子,怎麼可能引得江南一眾文人膜拜,還稱見過她的諸多仙術。

不可能不露餡的。

“唉!”

王錫爵無奈嘆氣。

“子珩,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你,家族確實一直在揚小女之名,只是沒想到王世貞竟參與進來,將此事放大,當作攻擊張閣老奪情,攻擊當下儒學的手段!”

“但事已至此,無論朝廷如何查,我都只能堅稱沒有參與此事,不然,我可能無法參與宗藩之事了!”

王錫爵知曉其女曇陽子被利用。

但在他心裡,其女一直在追求自我,並沒有錯,而他也沒有任何錯。

沈念微微搖頭。

“元馭兄,你自稱沒有參與,恐怕還不夠。我覺得您對您女兒的瞭解也只是道聽途說,這種捧舉,有可能要了她的命。她所言的貞潔成仙,沒準兒就是被捧起之後,為了圓謊的無奈之舉。”

王錫爵面色嚴肅,問道:“那……那接下來該如何做?”

沈念緩了緩,一臉認真地說道:“向天下人證明,太倉王氏,非家有仙女,而是家有病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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