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禁地的守衛,本應該事無鉅細。內侍省太監和各級少監要負主責……”說到這裡,李世民想起來了。
內侍省太監就是他的貼身大伴,事發之日捨命向他發起警報的大伴。
李世民眼睛閉了閉,語氣也柔和了下來:“念其初犯,內侍省少監罰半年俸祿。
“那宮女收受賄賂,致使朕與太子中毒遇險,念其無知,就……杖五十,流放儋州。”
陛下對弒君之徒的處置也太仁慈了……長孫無忌心裡嘀咕,嘴上回答道:“善。”
“活捉的殘匪呢,問出來了些什麼?”李世民追著問道。
他本能地覺得,阿史那結社率一案,背後應該還有人。
因為一個不學無術、十年前才歸順大唐的突厥人,一生都沒有去過比長安更靠南的地方。
他是怎麼知道南方人的習俗,知道雄黃酒加熱是有毒的?
連關中人都不知道啊!難道那廝是隱藏的抓藥天才不成?
肯定是有狗頭軍師在為他出謀劃策的啊!說到這裡,長孫無忌的神色也黯淡三分。
“未曾。高階軍官不是被殺就是自殺,活捉的嘍囉什麼都不知道,大部分都是盲目跟從裹挾的無腦之徒。”
向下摸大魚的線索斷了啊……李世民苦惱地皺眉。
本來有小股叛軍順利趁亂逃出了九成宮,領頭的啜剌舍爾是結社率的副官,應該知道些什麼。
然而,那支殘匪被前來助剿的秦州都督府軍隊在涇水邊截住,全部殺死。
為此,李世民還寫信訓斥了秦州都督李慎一頓。
就是他與韋貴妃所生的皇十子、擔任紀王而趕不及拍馬屁的那個李慎。
“其他隱患排查呢?”李世民問。
長孫無忌對答如流:
“正在進行中,尤其嚴格地審查軍隊裡的突厥人。發現,確實有一部分突厥人就像這些叛軍一樣,長期不習慣在漢地的生活,渴望回到大草原。”
唉……李世民無聲嘆息。
“朕的本意,是以天下人為子民,不論是突厥、羌人,還是扶余、室韋,都可為朕所用,都可以和諧共處。”(夷狄亦人耳,其情與中夏不殊……蓋德澤洽,則四夷可使如一家)“但沒想到,有些一廂情願啊……”
長孫無忌摸著下巴,進言道:“在中原生活的突厥人太多,日久難免生變。將他們全部遷徙至嶺南如何?”
李世民白了他一眼:“讓北人去嶺南,你不如直接殺了他們。但……”
長孫無忌的這主意,倒是啟發了他的思路:
“可以遷徙突厥人去長城之北,在豐州、夏州一代建牙帳,拱衛北部防線,監視薛延陀。”
薛延陀是東突厥滅亡後,由填充原東突厥故土的鐵勒諸部所組成的部落汗國,對唐朝一直陽奉陰違,虛與委蛇。
“陛下高見。”長孫無忌為妹夫的妙計點贊。
既排除了中原核心地帶的隱患,又鞏固北疆,還讓突厥與薛延陀互相猜忌敵對,爭相向唐王朝“爭寵”獲取支援。
一步盤活全域性啊。
“除了突厥內鬼,其他人的善後事宜,也得勞煩輔機你替吾參謀參謀。”李世民道。
長孫無忌裝傻地說:
“士卒宮人的撫卹已從優從厚發放,各位功臣也多有賞賜升遷……”
“吾說的不是李道宗和韋待價,是李明。”李世民不和長孫無忌來虛的,開門見山。
長孫無忌嘆了口氣:
“皇子殿下立下如此蓋世之功,陛下如何獎賞也不為過,臣無權置喙。”
現如今,李明勢頭正隆。
長孫無忌就算再怎麼想壓制他,也只能選擇暫時隱忍,日後再說。
千萬別做那個掃大家興的惡人。
否則,先不說忤逆聖意,也不說激怒朝中同僚。
光民間輿論這一關他就過不去。
要知道,街上四處分發的奇怪小傳單,已經滲透進了長孫府,並且迅速在下人之間流傳開來。
在這種高強度洗腦之下,府上的下人們全都胳膊肘往外拐,自發地站到了李明那一邊,覺得這位小殿下有情有義,未來可期——
至於這件事是否與家裡的小內鬼長孫延有關,老謀深算的長孫無忌選擇暫且矇在鼓裡。
這份戰略性模糊雖然能讓他多一條後路,但同時也給他帶來了一個小麻煩——
如果他長孫無忌在這個風口浪尖彈劾李明。
他也不知道這些被洗腦的惡奴會不會在他的飯裡吐痰。
“可吾就是來請你置喙置喙的。”李世民坦誠地對這位心腹之臣說。
這位明君深知強扭的瓜不甜。
如果對李明的分封不合長孫無忌的意、而自己還要一意孤行強推,無疑會激化這對甥舅的矛盾。
這是他這個父親、妹夫不願意看到的。
長孫無忌又無聲嘆了口氣,緩緩道:“臣必以江山社稷為重。”
李世民讚賞地點頭,道:
“吾有一個初步的想法——
“封李明為宋王,治所徐州彭城縣。任命他為徐州刺史,遙領揚州,並擔任揚州大都督。
“你覺得如何?”
一王,兩州,外加一個大都督府,這是庶出皇子的高配打法了,甚至能摸一下嫡子待遇的邊了。
尤其這個“揚州大都督”,不但地位重要,是開唐四大都督府之一,同時也是李孝恭曾經擔任過的職位。
宗室傳承的意義不言自明。
對於如此優厚的條件,長孫無忌先是一怔。
接著,他嘴角緩緩勾勒,露出發自內心的輕鬆笑容:
“陛下的這番安排,甚善,足以匹配李明殿下立下的赫赫功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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