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結社率,是一位比較熟悉的陌生人。
就是那個頂替韋待價、來抓李明的新任看門將軍。
皇帝急病的當晚,就是結社率奉令調兵包圍了立德殿,給李明來了波武裝油行……
想到這裡,李道宗鬆了口氣。
他下意識地認為,突厥商人口中的傳言就來自於這起事件:
結社率當晚奉命行事,經口口相傳後,走樣成了結社率要造反。
沒事,謠傳而已。
但李明卻一動不動,宛如弘福寺的不動明王像。
因為他太瞭解執失步真了。
知道這傢伙平時的訊息有多麼天馬行空。
然而,關於阿史那結社率的資訊,卻意外的完全正確。
阿史那結社率正是突利可汗的弟弟,十年前一同歸唐。
再且,那傢伙在宮中也常披頭散髮,做草原打扮,多年來在官職上原地踏步,常設宴結交三教九流。
最重要的是,作為禁軍將領,阿史那結社率並不拋頭露面,在外流傳的個人資訊幾乎沒有。
對上了,都對上了……
從一個不靠譜的人嘴裡,突然得到了可以印證的、十分靠譜的資訊。
論誰都會感到詭異。
“殿下不會覺得,這突厥商人說的是真的吧?”李道宗發現了李明的異常,小聲問。
李明沉吟片刻:
“你還記得送別聖駕時你說的,阿史那結社率悶頭騎馬,意不在人,疑似要謀反吧?”
李道宗一怔,微微搖頭:
“戲言而已,在下也覺得牽強。”
右監門衛中郎將,調侃一下是個看門抓小孩的,但如果要較真,那也是正四品下的高階武將。
因為商人的傳言和無理由的懷疑,就草率彈劾一位中郎將,恐怕“破壞朝廷安定”和“破壞民族團結”兩頂大帽子就要呼上來了。
“右監門衛統領部分禁軍,而且隨駕一同去了九成宮。”
李明小聲說道:
“九成宮的防守遠不如太極宮嚴密,阿史那結社率的位置,非常要害啊。”
李道宗自然知道其中利害,眉毛慢慢皺成了川字。
“酒熱好了,給二位滿上。”
執失步真感到非常不自在,沒話找話地說著,將小酒壺的酒勻作淺淺的兩碗。
李明從沉思中醒來,在馬背上吩咐著:
“把酒灌進老鼠嘴裡。”
李道宗對這孩子氣的無理要求感到古怪。
但和李明呆久了,他也慢慢習慣了這位無厘頭的少主。
沒有多嘴,主動從懷裡又掏出一吊錢,扔給商人。
我堂堂草原男兒,豈能受爾等田舍郎羞辱……執失步真本想這麼大聲斥責。
但對方給得實在太多了。
窮瘋了的他把草原男兒的尊嚴先放到一邊,隨手揪住一隻店裡的老常客,把鼠鼠的腦袋摁進了酒碗裡。
碩鼠痛飲了幾口加熱過的雄黃酒,又被放了出去。
在三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老鼠搖搖晃晃爬了幾步。
忽然口吐鮮血,倒地而亡。
執失步真的臉一下子就白了:“我去,這老鼠怎麼死了?!“不是……這酒真的沒問題!我自己也常喝的!明哥你要信我呀!”
手裡的藥酒突然成了毒藥,他急得舌頭都打結了。
李道宗濃眉緊鎖,問詢地看著李明。
他不相信這突厥人會蠢到在大庭廣眾之下賣毒藥。
但酒變毒之事,確實和某起、或者某兩起無頭案件莫名地契合。
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即將浮出水面……
“不是你的問題。”李明平靜地安慰嚇壞的執失步真:“雄黃酒本來就是有毒的。”
“可是……”李道宗剛想爭辯什麼,忽然瞳孔一縮。
他明白了李明的用意:“您是說……
“‘溫熱的’雄黃酒,是有毒的?”
李明肯定地點頭:“正是如此。而加熱雄黃酒所產生的,就是砒霜。”
某天刷手機,他誤觸了“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裡的連結,這條沒什麼用的豆知識以一種粗暴的方式侵入了他的大腦,所以只有個大概印象。
沒想到,在千百年前,居然還真有人用這辦法作案!
“熱的雄黃酒……居然是有毒的?!”
李道宗感到三觀被重新整理,不由得陣陣後怕。
為什麼一直都沒有發現?
因為夏季雄黃泡酒,是近年從南方傳來的習俗,對關中人來說還是新鮮玩意兒。
加上在夏季,西京熱,柴火貴,沒人會多此一舉地加熱。
這就導致,長安人對它的有毒特性並不熟悉。
“李孝恭喝的那壺雄黃酒,是誰替他煮的?”李明問。
李道宗幾乎沒有遲疑地回答:“是七姨娘。”
他對事件的經過爛熟於胸。
因為七姨娘最年輕,又沒有和其他人發生過於奔放的關係,最“乾淨”,所以由她服侍李孝恭起居。
回想郡王府正廳的佈局,確實擺放了一盞小炭爐。
就在主位的右手邊,非常順手。
當是時,李孝恭與李晦起了口角,是七姨娘將酒壺撩在了爐子上。
對李晦重拳出擊後,李孝恭氣憤不過,順手抄起酒壺,將壺中酒一飲而盡。
殊不知雄黃已經受熱分解,將砒霜溶入酒中……
“七姨娘的來歷……是突厥牙帳的侍女……”
七姨娘是突厥人,阿史那結社率也是突厥人。
這兩者之間有關係嗎?還是純粹的巧合?李道宗的思路成了一團亂麻,瘋狂地抓著頭皮,感覺要長腦子了。
“先別想這麼多,從已有的線索開始入手。”李明冷靜地分析:
“七姨娘有問題,先審七姨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