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和姐姐們都走了。
只剩李明一人,靜靜地坐在昏暗的角落。
母親,也一直在下大棋啊。
寶貝兒子放著大好的揚州徐州不要,千里迢迢跑去鳥不拉屎的遼東,換別的妃子早就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比如韋貴妃,對李世民是極盡嫵媚和討好之能事,才讓兒子李慎被封在了近一點的紀國就藩,還擔任了要害的秦州都督府都督。
但楊氏對李明的選擇,不但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還與兒子迅速打出配合,為打通東北南下的通路做起了先期準備。
這說明,她一眼就看出了李明的圖謀——
索要的不是出產豐富的膏腴之地,而是潛力巨大的戰略要地。
兒子這是要幹什麼……
她也不問,只是默默地提過著幫助。
宮闈禁地,母子二人從未當面提過“造反”二字。
但兩人都十分默契地朝一個方向努力。
“母親的心思,也不太安分啊。”
李明仰頭,望著窗外的星光。
雖然楊氏現在頗受帝王恩寵,但她完全不像其他的妃子那樣飄飄然起來。
因為,她也是經歷過玄武門之變的。
十四年前,她的丈夫和五個兒子被殺,自己被幽禁於掖庭,直到李明出生才被放出來。
她太知道了,這種完全仰賴一個人好惡的、招來後宮無數紅眼的所謂“恩寵”,是多麼虛無縹緲。
伴君如伴虎,皇帝只要一個不高興,隨時會剝奪她的一切。
她也要留一條後路,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
“宮裡誰都不容易啊……”
被母親催促,李明覺得自己也得趕緊行動起來。
不能虛度光陰,被虛假的安全感麻痺了神經。
在去遼東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處理……
李明沿著昏暗的走廊,熟練地來到立政殿書房前。
果然燈亮著。
家宴之後,李世民把韋貴妃晾在一邊,先處理起了政事。
“進來吧。”李世民處理著奏摺,頭也不抬。
李明大搖大擺地走進書房,也不客氣,張口就來:“阿爺,我想過了,你說得確實很有道理。
“父母官關乎營州和平州當地百姓的福祉,人選不可不詳查。”
李世民只是皺起半邊眉頭,“哦”了一聲。
不出他所料,這熊孩子一秒鐘圖窮匕見:
“所以,營、平兩州農業不發達,資源太缺乏,一定是因為那兩州刺史不行。
“任用那樣的蟲豸當父母官,怎麼能建設好我大唐的東北邊防呢?“所以,那兩州的人我都要換了。”
李世民耐心聽著熊孩子過於跳躍的發言,緩緩道:
“首先,營州是羈縻州,不設刺史。
“其次,你阿孃走前已經和我提過這事了。”
“哦?”小李明激動地搓著手。
你阿孃還是你阿孃,一路帶飛啊。
“唉……”對這一對個性都極為鮮明的母子,李世民也只能無奈地讓步。
他嘆了口氣道:
“你不就是想要韋待價嗎?“我讓他當平州刺史,給你打下手,這總行了吧?”
他覺得自己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
在九成宮事件之前,李世民正在有意地削弱李明的力量,以平息李承乾和長孫無忌的猜忌。
把韋待價支去外地當刺史,就是一刀削在了“皇十四黨”的大動脈上。
然而,後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九成宮一役之後,李世民對待李明的態度發生了動搖。
他發現,自己狠不下心繼續打壓一個拯救了全皇室的小兒子。
於是,便又對李明的小算盤聽之任之,放任他在合理範圍內繼續發展自己的勢力。
要人?放。要錢要地?給。
這都是李明憑實力為自己掙得的利益。
李世民內心深處,有一個理智的聲音告訴他,這樣是不對的。
只要嫡長繼承製不變,那麼不論李明做了什麼經天緯地的壯舉,他都應該繼續翦除李明的勢力。
然而,這位殺伐果斷的帝王,在對待自家孩子時,卻像他的老父親李淵一樣,猶猶豫豫、舉棋不定。
“韋待價還你了,侯君集也給你了,還附送你一個李道宗。有文有武,也有文武兼修,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李世民一邊說著,一邊翻開一篇奏摺。一看其中的內容,他卻微微閉了閉眼,隨手將奏摺扔到一邊。
李明仔細觀察著皇帝一舉一動,嘴角卻是掛起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