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阿爺你在說什麼。“不論韋待價、侯君集還是李道宗,都是我憑真心和真本事,收攏到我麾下的。
“與阿爺何干?”
他果斷表示,這個人情債我不背。
“你……”李世民被這混不吝的小混球氣笑了:
“好好好,我這就讓他們仨入職東宮,看他們怎麼聚集到你麾下。”
李明面色不改:
“身在曹營心在漢,即使在東宮,他們也照樣能為我所用。
“我相信我的手下,就像阿爺你當年相信你的手下不會被收買一樣。”
玄武門之變前夜,李世民的心腹愛將尉遲敬德曾被李元吉重金收買。
李世民卻對這訊息只是輕輕一笑,不相信這個黑炭頭會背叛自己。
最後果然如李世民所料,尉遲敬德對李建成、李元吉的拉攏始終不為所動,在玄武門事變當天,還親手殺死了李元吉。
然而,當自己的光輝事蹟被兒子翻出來,李世民卻一點開心不起來。
若陛下不許,請殺臣!……那個暴風雨的晚上,侯君集的話言猶在耳。
李明說的是真的,不論是棲身東宮還是委派外地,這些十四黨的死忠都會一條道跟李明跟到黑。
李世民竟隱隱有種指揮不動這三個手下的感覺……
“行吧,就算這三人都是被你小子的魅力折服,與朕無關。”
李世民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深究,直接開門見山:“就算我還欠你的。說吧,你到底還要我給你什麼?”
李明還是那副一成不變的賤賤笑容:
“我不是說了好幾遍了嘛,我要遼東軍鎮完整的人事任免權。
“從刺史到最底層的胥吏,都要由我親自安排。”
李世民都有些佩服這小子鑽牛角尖的死犟脾性了:
“我和你說過多少遍,地方官吏關乎當地的國計民生,非我不許,實在是茲事體大。
“我豈能因為皇家一家的私事,讓平、營兩州的百姓白白受折騰呢?“此事斷不允許,你換個其他的要求吧。”
李明立刻小嘴一癟,撒起潑來:
“你為什麼覺得我選官的能力不行?你先見為主,你不客觀,你沒有調查就妄下結論!”
李世民被他吵得心情煩躁,抓起剛才被他丟到一邊的奏章,扔到了李明眼面前。
“這是?”李明一愣:“讓我批奏摺?你要讓我當太子辣?”
“放屁,想得美。”李世民忍住揍他的衝動:“你好好看看,這份奏摺大機率就是你的下級官員與你打交道的方式。
“你能看出其中的門道嗎?”
李明展開一看,奏章的署名者是尚書省右僕射蕭瑀。
標題內容是,請改設西州為西昌州。
李明頓時滿頭問號。
改個名字多大點事,也值得專門寫條奏章呈上來,也值得讓皇帝大半夜的加班?沒活可以咬個打火鐮。
不過通篇一讀,李明發現這奏摺內有乾坤。
大致意思是,請求將高昌故地改設為羈縻性質的“西昌州”,而非與漢地相同的“西州”。
原因有三:一、直接設州的管理成本太大,而田賦收益太小;二、把大唐軍隊直接駐防在西域,距離中原太過遙遠,而府軍兩年一輪,輪換駐防花在路途上的時間太長。
第三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唐在高昌故地設直管州,無異於將高昌國整個吞併。
這會令西域的其他國家對大唐駭怕忌憚,從而把他們推向西突厥。
嗯,看上去有理有據,讓人信服。
“你對這奏摺,怎麼看?”李世民帶著考校的意味。
蕭瑀這篇奏摺,看似長篇大論很有道理,實際上也確實有幾分道理。
但這,正是下級官員愚弄上級的常用套路——
只提供片面的資訊,誘導上級做出有利於下級、但未必利於大局的決策。
上達太極殿上、下至鄉里之間,下級對上級的這種誤導行為非常猖獗。
一個在田間摸爬滾打幾十年、也許大字都不識幾個的胥吏,甚至可以把剛上任的狀元郎拼得團團轉。
這也是許多才子縱有一身才華和遠大抱負,但在基層治理中迅速泯然眾人、沉寂多年的原因——
被他們的下級官吏坑了。
而要成為合格的領導者,就必須能把握全域性,不被下級有目的地帶偏。
這不但需要天賦,更需要豐富的行政經驗。
李世民打算以這個令他自己都頭疼不已的“西州”、“西昌州”之爭,來告訴李明一個道理:對付詭計多端的官僚集團,你還太嫩了,別自作主張任命官員,乖乖聽你阿爺安排吧。
“御下之術,十分複雜而精細。如果連你手下給你的彙報都看不懂,你怎麼選官?怎麼知人善任?”
李世民意味深長地摸著兩撇鬍子:
“對蕭尚書的進言,你有何高見?”
“就這啊?”
李明將蕭瑀的奏摺在手裡拍了兩拍,便往地上一丟。
“垃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