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今天這麼老實?”
楊氏疑惑地給李明打了滿滿一碗飯。
才中午,這混天魔頭居然回家吃午飯了。
平時都不到天黑誓不歸的。
“我……吧唧吧唧……沒心情。”
李明悶頭幹著飯,主食還是千篇一律的小米拌飯,配些葵菜、菘菜、藠頭等等發苦發澀的本土菜蔬。
出於防止下毒的考慮,外來食品是無法進入宮禁的,所以就算賺了錢,也沒法改善家人的伙食。
就在他思維發散的時候,一隻涼爽柔軟的手貼到了他額頭上。
“沒發熱,還好。”李令臉上的擔憂一閃即逝,俏皮地向他眨眨眼,“身體沒病,應該只是腦子有病。”
李明沒心思和她胡鬧,不耐煩地撥開她的手:“你才有病。”
李令一愣,也不說話了,悶聲不響地扒了兩口飯,收拾碗筷就回自己屋裡。
楊氏並不像往常那樣生氣,只是惆悵地嘆氣:
“你啊,不該對你令姐這態度。她是最關心你的。”
“她怎麼了?”
“她快出嫁了,你們姐弟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嗯。”
李明心如亂麻,食之無味地放下了碗。
“我吃飽了。”
拉開屋門,李令正把頭埋在被子裡,肩膀一抖一抖,壓抑著哭泣的聲音。
李明忽然有種久違的、心疼的感覺。
就像他前世的女兒在學校被霸凌一樣。
李令就這樣哭了好一會,肩膀終於停止了顫抖,緩緩抬起頭,直直地看著他。
李明也無言地看著她。
“弟弟。”李令平靜地開口,眼淚靜靜地流淌,在桃紅的兩腮上留下兩道晶瑩的痕跡。
“我不想嫁人。”
“嗯。”李明默默點頭。
“那個裴重暉並無才能,刻薄寡恩,全憑家族門第才爬上這個位置。”
“嗯。”
“父皇冊封我的時候說,他們這一支裴氏只剩裴重暉一個獨苗了,囑咐我一定要生兒子延續香火。”
“嗯。”
“可生男生女皆是天意,是我能控制的嗎!”
“嗯。”
姐姐就這麼哭訴著,弟弟也只能這麼聽著。
他倆其實心裡比誰都清楚,欽點的婚約,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好使。
“我好受些了。”李令面無表情,雙眼無神地看著李明。
“謝謝你,只有你肯聽我說廢話。”
李明忽然感到一股強烈的恥辱,似乎無顏面對姐姐,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
回到外堂,“五姨娘”又來串門兒了,正與楊氏坐著聊天。
看見李明出來了,五姨娘便向他熱情地笑著,眼睛彎成兩輪好看的月牙:
“李明,聽說你在宮外做善事?真給你娘長臉啊。”
李明莫名感到,兩輪月牙後面,一雙冰冷的眼睛似乎正在審視自己。
“哪裡的話,他一個孩子能幹什麼啊,全靠房相公幫襯。”楊氏謙虛地說。
“他能有一份天真的善心,已經很難得了,也是姐姐你的福分。”五姨娘輕巧地把這個話題翻過:
“說起來,李令要出嫁了吧?我今天就是來看看她。只是……”
楊氏臉有些紅:“孩子不懂事,我這就叫她出來。”
“倒也不用,我今天就是順路來看看,坐一會就走。只是……。”五姨娘連連擺手,卻又壓低了聲音,靠到楊氏身邊。
“只是裴家不比這立德殿,對無禮的媳婦是不會縱容的。李令這脾氣,以後到婆家恐怕是要吃虧的。
“姐姐在後宮也挺清閒的,難道平時沒教她三從四德嗎?”
楊氏的臉更紅了。
被比她小了接近一輪的才人數落,她也只能賠笑臉。
李明黑著臉,忽然感到胸悶。
後宮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彷彿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讓他窒息。
就算逃離後宮,這張網也在牽連著他,他在宮外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驚醒網上的蜘蛛。
大唐雖大,他卻無處可藏!“明兒,你今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李明猛然驚醒,映入眼簾的是楊氏擔憂的臉龐。
“我……沒事。”他低聲嘀咕,像是在逃避什麼,轉身就跑。
剛跑到門口,恰好老宦官也匆匆忙忙奔進來,兩人撞了個滿懷。
老頭被胖小子頂著肚子,摔了個四仰八叉的,卻顧不得疼,咕嚕站起來便朝屋裡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