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好啦!有喜事,有喜事!”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楊氏聽不懂老宦官的矛盾文學,一頭霧水:“老人家先喝口茶。到底是什麼事讓你這麼著急呀?”
老宦官急得連忙擺手,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娘子您還穩如泰山呢,快去尋您那小猢猻回來!”
楊氏和五姨娘同時看看宦官身後,又看看宦官。
“發生了什麼?”
“陛下在兩儀殿召見李明殿下!時間急迫,晚了就不好向上交代了!”
“哦?陛下召小猢猻做什麼呀?”
“當然是好事!應該是準備封……哇!”
老宦官這才發現那小子就站在自己背後,震驚地用手指戳著他,說都不會話了:
“你你你……不是,李明殿下怎麼在這?不是應該……”
不是應該正在作死或者在去作死的路上嗎。
李明眯著眼看他,嘴角扯出一個微笑:“父皇找我?”
明明是一個微笑的孩童,老宦官卻無來由地感到透徹骨髓的寒意。
但在宮中行走久了,他不至於就此亂了方寸,嚥了口唾沫,繼續心急火燎地催促著:
“陛下說有事要和您聊聊,您趕緊沐浴焚香……唉來不及了,您還是換身衣服吧!”
“聊?父皇國事繁忙,怎麼有空和我這個乳臭兒閒聊?”
老宦官故意忽略小殿下話裡話外的刺:
“具體何事老奴也不敢洩露天機,但……”
他整了整衣冠,笑呵呵地向李明叉手行禮。
“預祝殿下高升!”
李明的眉毛皺成了川字型。
行吧,這樣也好。
他也有很多事,想和皇帝老子聊聊。
“我知道了。”
乾脆利落地轉身就走。
“哎,殿下!不可殿前失禮呀!娘子,快把殿下的宮袍給老奴,老奴給他送去!”
老宦官急急忙忙雙手接過袍子,又心急火燎地追了出去。
楊氏苦笑著向五姨娘道歉:
“媚娘,這孩子三番兩次的,真對不住啊。”
“不不,姐姐言重了……”
武媚娘三心二意地回答,玩味地望著李明的背影。
三番兩次承蒙陛下召見,是吧……
…………
“殿下,袖子還沒穿好。”
“嗯。”
“殿下,嘴角還有米粒,老奴替您擦擦。”
“嗯。”
“殿下,玉帶,玉帶!”
“嗯。”
去兩儀殿的路上,李明一路走,老宦官一路替他收拾,像老媽子一樣。
而李明的親媽只能愛莫能助,因為永巷就像一道結界,將她阻隔在後宮之內。
楊氏如同囚犯一般,永遠只能生活在永巷之北、宮牆之南的方寸之間。
不止是楊氏,李明的五位姐姐、幾位姨娘、乃至所有皇帝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被終身囚禁在侷促的後宮之中?
大姐李令出嫁,也只是從一個囚籠跳進了另一個更狹小的魚缸罷了。
而李明他自己,乃至於他的大哥李承乾,乃至於他所有的哥哥姐姐們,大家的靈魂又何嘗不是被宮牆束縛著,
像角鬥場的猛獸一樣,為虛無縹緲的皇恩自相殘殺?
“殿下,到了。”老宦官擦擦滿頭的汗。
總算有驚無險地把小祖宗送到了目的地,他還不忘抓緊時間,絮絮叨叨地叮囑:“您進去千萬別大聲喧譁,走路要慢,對陛下要尊敬,不要惹他生氣,還有……”
“我知道的。”李明鄭重地向老人家躬身行禮:“謝謝。”
老宦官忽然有種看著孫兒長大的感慨,眼角含著激動的淚花。
“老奴先走了。”
李明目送老人家,直到彎曲的背影離開視野,才轉過身體,面對宏偉的殿門。
兩儀殿。
那個讓李明多年來擔驚受怕、讓父子夫妻兄弟姐妹不像親人、讓家不像家、讓母親嘆息李令流淚的根源,就坐在這裡面。
他深吸一口氣,跨步而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