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浩浩蕩蕩抵達,鎮江知府潘儀率一眾官員出城十里迎接,互敘寒暄後,一同來到城西紮下營盤來。
鎮江府本地鄉紳送來牛,羊,豬,雞等肉食和大量蔬菜犒軍,順江而上的運輸船隊停靠在瓜洲渡口,休整後再度起航。
謝絕了知府潘儀進城接風洗塵的邀請,鄭國輝將當地一眾官員送出了營門,這才辭別返回。
應付了這些,回到中軍營帳的鄭國輝顯得情緒不高,眉頭暗鎖的在帳中踱步,這引起了幕僚董煥章的注意。
上前作揖問道;“少東家,因何事顯得心事重重?”
“渙章兄,鄭某從軍四年有餘,歷經戰陣無數,原本也是見慣了生死的人。”鄭國輝輕嘆了一聲,走到帳前遙看著遠方層迭的青色山巒,神態頗有些落寞的繼續說道;“這一路行來,大片大片的田地撂荒,村莊寥無人煙,破衣爛衫屍骸倒臥於途,田中野草瘋長,野物出沒其中。
想不到我江南煙雲繁華之地,經歷十數年匪亂之後,竟至破落若廝,令人深為痛心也。”
這些話引起了董煥章內心的強烈共鳴,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將軍稜角分明的臉龐,感慨的說道;
“少東家所言正是,學生每每看到如此悽慘景象,亦是錐心之痛。
長毛匪亂至今14年,東南半壁江山遭到戰火塗炭,生靈浩劫,死於顛沛流離中的民眾何止數千萬?素以錢米富裕著稱於世的江南之地,所餘人口不過十之三四。
然大勢如此,以你我微薄之力又待如何?”
鄭國輝聽到他話中有話,不由得眉頭一挑,感興趣的問道;“煥章兄,莫非另有計較?”
“讓少東家見笑了,學生苦讀經史文倫十數載,幾番科場沉淪拼搏,幸而忝居三甲之列,豈能沒有經世治民的夙願。”
說到這裡,董煥章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說下去道;
“可惜池蛙終究淺薄,煥章學得的這滿腹經綸,終究抵不過朝廷黑暗,只能為五斗米折腰。
可惜、可悲、可嘆吶!”
鄭國輝聽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弧度,董煥章面臨的是當代儒家學子,一心透過科考進入仕途的絕望。
即便名列三甲“同進士出身”,也沒有官兒給你做。
長毛匪亂橫掃江南半壁江山,無數的八旗和滿清官員紛紛殞命,半個華夏舊有的統治基礎被連根拔除,所造成的影響力是顛覆性。
釐清匪亂後,不代表這些考取恩科的進士就有機會了。
想想看
從咸豐元年至今,有多少恩科的進士無官可做?
加之兩次鴉片戰爭的失敗,列強加諸於朝廷身上鉅額戰爭賠款,每年都要數百萬兩雪花銀,這些錢從何而來?
於是捐官之風盛行,捐知縣,捐知府,捐道臺,捐舉人捐進士,朝廷裡現在是有錢就給烏紗帽,上行下效搞得官場一片烏煙瘴氣。
京師裡候選的官兒幾乎住滿了客棧,哪裡輪得到一個無權無勢“同進士出身”的董煥章?只怕等白了頭,也等不到吏部的候選告身吧?
這也難怪董煥章內心極度失落,原本已經登上了青雲大道,誰知道從天上落下了一座山,告訴他此路不通。
放在誰的身上,都會抓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