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眠趁機拍碎糖罐,神火從罐底竄起,將蟲卵燒成灰燼,老翁暴起時,太虛的劍氣已穿透他眉心,魔核碎裂聲被四周突然炸響的爆竹聲完美掩蓋。
“龍來了。”阿眠廣袖一揮,用靈力凝出一條冰晶般的龍,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發出陣陣驚呼,完全忘記了剛才瞥見的異常。
太虛抬手替她攏了攏披風,指節擦過她頸側時低聲道:“後方,戲臺。”
高臺上,花旦水袖翻飛,唱腔哀婉纏綿,可她的影子卻扭曲如蛇,在燈籠照不到的角落蔓延,纏繞上每一個看客的腳踝。
臺下觀眾紛紛痴迷仰頭,渾然不覺自己的生氣正被絲絲抽走。
戲臺上的花旦正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水袖甩出漫天飛花。看客們痴迷地伸手去接,那些花瓣卻在觸及面板的瞬間化作黑氣鑽入了七竅。
阿眠輕盈地躍上戲臺,長髮在燈籠映照下如月華傾瀉。
“姐姐也來一段?”花旦掩唇嬌笑,指甲暴長三寸。
阿眠不答話,指尖在虛空畫了個圓,臺上所有的影子瞬間凝固,花旦這才驚覺自己的影軀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太虛在臺下並指為劍,戲臺立柱上暗藏的噬魂咒文寸寸斷裂。
“《牡丹亭》不是這麼唱的。”阿眠抬手按住花旦的天靈蓋,神光透骨而入,照出了藏在這具皮囊裡的三條魔魂。
一條操控聲帶,一條駕馭肢體,還有條最小的正在吸食臺下觀眾的生氣。
花旦尖嘯著撕開了自己的臉皮,魔氣如黑瀑噴湧。
好在阿眠早有準備,袖中飛出七夕時編的五色繩,將魔物捆成了粽子。太虛劍指一劃,戲臺地板翻轉,露出下方血池裡浸泡的幾具戲服空殼,那都是被吞噬的過往藝人。
“看好了。”阿眠奪過花旦的水袖,真的唱起了《遊園驚夢》,神力隨著唱腔盪開,觀眾們如夢初醒,咳出縷縷黑氣。
而那隻魔物在水袖翻飛間,被太虛的劍氣削成了真正的“皮影”。
子時將至,河面上的荷花燈越聚越多,阿眠蹲在岸邊,指尖輕觸水面,倒影中浮現的不是她的臉,而是無數張牙舞爪的魔卒。
路邊有個老嫗在免費贈燈,阿眠接過一盞荷花燈,笑道:“借個火。”
老嫗遞來的火摺子燃著綠焰,她假裝點燈,實則將神火種入燈芯,第一盞被淨化的河燈漂遠時,燈焰突然由綠轉金,所過之處,魔燈盡數熄滅。
“你!”老嫗的佝僂身軀暴漲,後背裂開,伸出蜘蛛般的節肢。
太虛的劍氣卻比魔物更快,魔物的八根節肢還在半空揮舞,本體卻已被釘死在柳樹上。阿眠趁機將神火彈入河道,整條河瞬間沸騰,藏在水影界的魔卒慘叫連連,化作青煙消散。
太虛環視一圈,劍氣如無形絲線橫掃,束縛住了幾個正往人群裡擠的“孩童”,那些“孩子”臉上的笑容僵住,面板如蠟融化,露出內裡青面獠牙的魔傀。
可週圍的人仍在笑,在鬧,在討價還價買年貨。
兩人立於石橋中央,腳下是燈火璀璨的長河,頭頂是漫天綻放的煙花。
可阿眠目之所及處,賣爆竹的老漢袖中藏著腐骨丹,一遇熱氣便會炸開毒霧;舞龍隊伍每片鱗甲下都貼著噬魂符,龍珠裡蜷縮著未成形的魔胎;就連最尋常的餃子攤上,醋壺裡都沉著透明的“同命蠱”,只等食客沾唇。
下一瞬間,上元燈市的喧囂突然變得遙遠。
阿眠的長髮無風自動,神裔血脈在皮下灼燒出細碎金紋。百米外的人群盡頭,一個倚著糖人攤的紅衣男子正對她舉杯輕笑,他指間轉動的琉璃盞裡,盛的不是酒,而是粘稠蠕動的魔血。
“太虛。”她瞳孔微動:“東北方向,赤衣玉冠。”
太虛的金瞳驟然收縮,無需阿眠多言,他已經感覺到某種古老而暴戾的威壓,那紅衣男子周身三丈內,所有燈籠投下的影子都在詭異地逆流,像無數跪拜的奴僕。
人潮不自覺地分流。
賣糖葫蘆的老漢突然掉頭就走,孩童手中的風車無故自燃,紅衣男子信步遊走之處,硃紅袍角掃過攤位,那些包著彩紙的糖果全都滲出黑水,裹著糖衣的蠱蟲在紙包下瘋狂扭動。
阿眠的神識如網鋪開,紅衣男子展開神識擋住,他的頸側浮現出鱗甲狀的魔紋,那正是太古魔族王族的印記。
她眸光一凝,吐出了一個名字:“……赤淵。”
太古魔族的王。
赤淵抬手撫過身旁少女的髮髻。
那姑娘正踮腳夠燈籠,被他觸碰的瞬間,後頸浮現血色紋路,魔君優雅地摘下她鬢邊的芍藥,指尖一搓,花瓣化作灰蝶飛向阿眠:“見面禮。”
太虛劍氣迸發,灰蝶在途中炸成血霧。
魔君的身影在燈火闌珊處漸漸虛化,最後的目光如冰刃般劃過:“兇劍配神女,有趣,本君倒要看看……”
“是你的劍先弒神,還是她的光先化魔?”
這一夜,人間張燈結綵,魔界磨牙吮血。
而阿眠和太虛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掌心相貼,劍氣與神光無聲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