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赤著身子,長髮如垂落的藤蔓,髮間還綴著幾朵未凋的扶桑花,月光描摹著他的輪廓,從精緻的鎖骨到纖細的腰線,每一處都像是被春風精心雕琢過的,他似乎還不習慣這具身體,低頭打量自己的手掌時,腕間突然生出一枝嫩芽,又慌張地甩手抖落。
他踏著月光,赤足踩在沙灘上,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但足尖掠過之處,卻開出了星星點點的白色小花。
正坐在旁邊看的烏竹眠眼皮一跳,默默移開了眼神。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她真的不知道,原來這些自然之靈化成人形的時候,身上是不穿衣服的啊!
烏竹眠難得有些窘迫,連忙低頭去芥子囊裡找衣服,樹下的少年卻忽然抬頭望來,那雙眼睛一看就非人,左瞳如碧海含星,右瞳似琥珀凝光,清澈得能照見人影,如同不諳世事的赤子,不懂七情六慾,不知禮義廉恥。
細看之下,他的眼角還生著細小的葉紋,頸側還有未褪盡的樹皮,像是一件未完成的藝術品。
“你……”少年的語調有些怪,不過聲音很好聽,像是風吹過林梢,帶著草木特有的清潤:“……眠,眠眠。”
孤島上一直很安靜,可這小半年裡,他卻聽了很多眼前少女的碎碎念,以前他看日升月落,現在他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對她有種天然的親近和喜歡。
少年歪著腦袋看烏竹眠,髮間一朵扶桑花\"啪\"地綻開。
烏竹眠從樹上飛下來,抖開手裡的衣服,將他攏住。
他的眼神坦蕩而清澈,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了,算下來,他剛剛才化形,跟初成的嬰兒有什麼兩樣啊!
少年學著穿上衣服,身上散發著陽光曬透草木的香氣,他好奇地戳了戳烏竹眠的臉頰和手指,忽然指向遠處海面上跳躍的銀魚:“那個!會發光!”
不等她回答,他已奔向淺灘,足尖點過浪花,驚起一片磷光,月光勾勒出他在海水裡撲騰的身影,時不時舉起一隻貝殼朝她搖晃,髮梢滴落的水珠好似晶瑩的珍珠。
烏竹眠坐在沙灘上看少年追逐浪花,忽然響起《神州大陸·東海記》裡的另一句話:“東海有扶桑,千年化形,見之長生。”
原以為只是傳說,不想今日竟然親眼在這孤島上得見神蹟。
過了許久,少年有些累了,溼漉漉地爬回烏竹眠身邊,身上還掛著幾縷海草,他挨著她坐下時,她感覺到他肌膚下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種溫暖的樹液。
“明天……”少年扯了扯烏竹眠的衣袖,眼睛裡盛著整個星空的倒影:“還能看你練劍嗎?”
海浪輕拍岸礁,遠處傳來鯨歌般的悠長迴響,她望著他被月光洗亮的側臉,還有那雙清澈的雙眼,笑著答應道:“當然。”
後來,烏竹眠給少年取了一個名字,千山,輕煙一點扶桑島,涼籟千山落木天。
再後來,她帶著千山離開了孤島,回到了青荇山,他拜入師門,成了她的小師兄。
可無論過了多少年,就算看遍七情六慾,人世百態,小師兄千山都始終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純澈,天真,不諳世事;
唯一可惜的一點是,可能是因為在孤島時常看烏竹眠練劍,所以他一開始很想做一個劍修,不過他與劍道無緣,天賦都點在了煉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