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早的父母把我們迎進了麵包店裡面。
真正受到歡迎的確切地說只有麻早,而我則是不受歡迎的。誰家正經的父母會對自己年幼的女兒帶回家的陌生成年男朋友產生良好的第一印象呢,這對夫妻自然也不在例外。麻早父親以審視犯罪者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麻早母親也像是保護一樣把自己女兒緊緊地摟在懷裡。
麻早抬起頭困擾地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又看了看我,像是想要貼到我這裡來,卻不好用力掙脫母親的手臂。
麵包店的二層好像是這家人的起居空間,而一層營業區則有著小片的用餐區域,現在被臨時當成客廳使用。我們在這裡坐了下來。麻早父親坐在了我的對面,而麻早母親則抱著麻早坐在了鄰桌。
“那麼,麻煩你好好解釋一下,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麻早父親嚴肅地問,“以及……在我們的女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麻早父親——之後就簡稱為“麻父”吧,對於麻早母親之後也是以相同方式進行稱呼。
在我這種十幾二十來歲的青年人眼裡,男人上了三十歲就可以稱呼為中年大叔。但是在更加正式的定義裡,四十歲以上、或者是四十五歲以上的人才算是進入中年階段。眼前的麻父儘管是作為麻早的父親,其歲數卻是距離中年還差那麼一點點,面貌也沒有顯露出疲老的狀態。
看得出來他有著運動健身的習慣,氣色比較健康,頭髮也算是茂密,面板沒有出現明顯鬆弛的跡象。目光炯炯有神,皺眉注視他人的時候有著凌厲感。如果不是我事先知道他是鹹水市建築公司的中層領導,或許會把他當成從事執法工作的人。
從麻父的提問方式來看,很可能他對於我也並不是一無所知。祝拾既然就麻早的事情提前與他們有過正式交流,那麼應該也把我的存在告訴給了他們。只是比起那種二手情報,這對夫妻大概會更加想要從我和麻早這裡得到一手真相。
然後,我開誠佈公地把自己和麻早之間的關係告訴給了他們。
雖然以麻早的戀人自居,但是按照過去與麻早之間的約定,在麻早真正長大之前,我們之間還只是預備的戀愛關係。明明連睡覺都在一起睡了卻還是預備,說出去難免怪怪的。這種口頭說法並不會妨礙我像是對待祝拾一樣擁抱和親吻麻早,甚至不會妨礙我們之間做出更進一步的事情,回頭想想似乎已經是形同虛設的合約了。
在我說明的同時,麻早也在旁邊輔佐說明。最開始只是進行補充,而慢慢地,變成了以她為主要的說明者。比起我,麻早父母顯然也更加信任自己的女兒,也更加想要聽女兒說話。只是漸漸地,他們又有些變得難以信任了。
並不是說他們不相信麻早的話語本身,而是因為麻早在詳細介紹我的時候,臉上逐漸流露出了開心幸福的情緒。在這對夫妻的眼裡,這幕畫面恐怕就像是天真幼稚的可愛女兒被社會上的神秘青年坑蒙拐騙,反而愛上對方、為對方說起了好話。
麻早的說明是以自己的視角進行的,從她的角度出發,我最開始是把重傷孤獨的她撿回去療傷、並在之後不遺餘力地幫助她的大好人。雖然中間發現我有著利用她特殊體質的險惡居心,但是現在已經與她相愛,彼此現在是同甘共苦的關係——乍聽之下,彷彿我在今後是真的不會再與她發生間隙了一樣。
很可能她並不是懷著替我說好話的主觀意識才這麼說,而是發自真心這麼認為的。
麻父有著豐富的社會經驗,看起來並沒有被這些充滿主觀情緒的話語所迷惑。他在麻早說話的時候頻頻以懷疑的眼神看向我,又繼續向麻早提出問題。
“……按照剛才的說法,你現在是超能力者了吧?”麻父慎重地問,“可以讓我們親眼看看你的超能力嗎?”
這樣的問題自然是毫無難度。麻早從母親的懷抱裡離開、站立起來,召喚出虛影反曲刀,把鄰近的桌子彷彿處理豆腐般劈得四分五裂,又以迴歸之力將其成了完好無損的狀態。
雖說估計早有心理準備,可看到貌似柔弱無力的女兒居然能夠做到這種事情,夫妻二人都露出了彷彿突然從現實被拋到魔幻異世界一樣難以消化的表情。
“果然……居然……”麻父震撼地念著。
麻早坐到了我的身邊。
片刻後,與我相關的問題差不多說完,麻父又開始詢問麻早在與我相識以前的經歷。儘管麻早失去了九成以上關於“末日時代”的記憶,卻也有著不少可以回答的事情。
那些曾經令她痛苦的、宛如夢魘般令她輾轉反側的悲劇記憶,現在的她已經可以情緒穩定地講出來,反倒是麻母聽了沒多久便不禁再次流下淚水,麻父似乎也變得越來越難以問出口。
與那些動輒就牽扯到生死、甚至是生不如死的恐怖經歷相比較,再怎麼豐富的社會經驗都要黯然失色。作為父親,麻父顯然有著要替女兒遮風避雨的強烈責任意識,而女兒每說出一件自己不在場的血腥恐怖體驗,便相當於是在他作為父親的尊嚴上剜走一大塊血肉。
然而如果是因此就在女兒的面前逃避不問,或許就是更加失去尊嚴的行為。他只有強迫自己繼續向女兒提問,並且默默地承受著來自於自己內心的拷問。最後,他也擺不出來父親的架子了,目光裡的神采黯淡下去,身體散發出來垂頭喪氣的味道。
他姑且還是有在強撐的,只是這種程度的掩飾無法隱瞞麻早的雙眼。逐漸地,麻早也變得難以回答,擔心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而在這種擔心之下,又有著迷茫的色彩。即使知道眼前的“陌生男人”是自己的父親,麻早也沒有相關的記憶,或許難以產生實感。
同時,大概是從麻早說話時的語調裡面感受到了陌生吧,麻母似乎也有些迷茫。這對夫妻與自己女兒最後一次交流的記憶應該是她十歲的時候,那時候的麻早在說話方式上八成也與現在的麻早有著不少的出入。再加上現在的麻早為了解釋自己的經歷,還會不得不使用一些在普通人聽來難以理解的詞語,這就更是加劇了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