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很累了,可是這個年代大學生的娛樂生活很貧乏,你想想,這《三國演義》可是我們上大學第一年的時候,也就是1994年10月23日首播的,我們居然都沒有看過,直到四年後才有機會一嘗夙願,不過,也不得不說,這實在是拍得太好了,簡直是讓人百看不厭,後來,我又看了好多遍,因為裡面的很多臺詞都是直接從書上搬過來的,全是文言文,如果是個有心人,絕對也是個學習的好機會啊。我可以肯定的說,就算是個中文很流利的外國人,平時和我們交流完全沒有問題,那他看《三國演義》,還就真未必能看得懂,這可不是我小瞧他的。
看見我回來了,蹲在板凳上手握著一把牌,皺著眉頭不知道要出要哪張的周康扭頭衝我喊道,三哥,恁(彭城方言裡對“你”的尊稱,一般對年紀大些,或者長輩才用此語)怎麼才回來啊,快來替我打兩把,我撒泡尿去他叫我三哥,並不是因為我在家排行老三,其實我在家裡排行是老二,在我上面有一個哥哥,周康叫我三哥主要是因為我的身高是173.2厘米,恰好是根號3,除此之外,就是大二時候結拜,我為了搶佔在群體內的有利位置,便偷偷地把年齡提高了一歲多,這樣我就順理成章地排到了第三的位置,如果我做這個小動作,那我就是這個群體裡裡面最小的了。
因為我早就知道,在結拜兄弟裡,如果你是老小,那每個比你年齡大的人都可以無原則的來支使你,讓你每天有跑不完的腿,那我就算是不累死,也會煩死的,難道我沒有事做啊?更主要的是,首先,我覺得年齡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要看能力,看學識,看閱歷,看膽識,而在這些方面,我可以大言不慚的說,我不但不差於他們,反而都還有優勢呢。其次,在兄弟們當中,如果你是最小的那個,按照江湖中那種長幼尊卑的固有理念,就算是平時議個事啥的,你最為最小的一個,那估計也根本就沒有什麼發言權的,而我從小到大都是佼佼者,怎麼可能原因屈尊人下呢。
自從一起磕了頭,喝了雞血酒之後,從老四開始,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一那幾個傢伙不分場合,只要見了我,都是離著老遠就三哥,三哥地喊了起來。
再後來,隨著我在學生會的職位步步高昇,以及我手中的權利越來越大,很多人,無論比我大的還是比我小的,無論是群裡弟兄,還是本班的哥們,亦或者是外班的哥們,不分男女,都不再叫我的名字了,而是統一尊稱我一聲三哥,從此“三哥”這個稱呼居然成了我的一個官稱,我呢,也只能訕笑一下,無奈的表示接受了我伸手擋住了周康遞過來的牌,苦笑著回道,不打了,再找個人吧,我我還沒有吃飯呢,肚子咕咕叫。
周康牌技很臭,十打九輸,偏偏又特別喜歡打,每次不是錯判形勢出錯牌,就是被對家甩了幾條街,當然少不了被搭檔罵得狗血噴頭,但是他就是樂此不疲,呵呵呵。
我開啟自己沒有上鎖的抽屜準備拿包泡麵,一看,不知道已經被誰吃掉了一半,只剩下半包了,算了,吃點就管。於是,便把這僅有的半袋泡麵倒進茶缸子,提起暖瓶晃了一下,臥槽,上午打的熱水早不知道被誰用光了,我又掂了掂其他幾個暖瓶,也都空了,唉,這幫傢伙,真夠氣人的,你用完了別人的記得給續上啊。
這個點,茶水房早已經關門了,我只好端著缸子,提著暖瓶去衛生間灌了半瓶冷水,然後去隔壁宿舍找熱得快燒.剛吃了一口,就聽見我們宿舍那裡傳來了一陣騷亂,又是喊又是叫的,我端著缸子舉著一筷子面就走了過去。一看周康手裡提著個凳子,兩條胳膊被身後的人死死地拉住了.我和周康不是一個專業的,他是學財務的,卻陰差陽錯,從大一開始就住在一個宿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拉(方言:拉呱,聊天的意思),才發現雖然不是一個縣的,可是我們兩人的家卻是相鄰的,怎麼說呢?我們村和他們村中間只隔著一座牤牛山,說不定小時候的某一天我們可能曾經在山上相遇過呢。所以平時就走的比較近,關係也還不錯。他是復讀了一年才考上來的,比我大兩歲,可是他卻一向都比較毛糙,衝動.要是不熟悉的人看到今天這個場景,肯定以為要打架了,不過,我瞭解他,知道他不可能會鬧大的,就什麼都沒有說,偷偷地轉過身去繼續吃泡麵了,果然,那邊很快就沒有了動靜我正在上廁所,周康進來了,他吹著口哨,對我說,三哥,出去喝點?
我哪裡有心情啊,再說了兜裡快比臉都要乾淨了,囊中羞澀啊,便搖了搖頭,誰知周康還不罷休,繼續說道,餃子總要吃的吧,今天立冬呢。
我這才想起來,原來今天是立冬啊,要是在家裡,儘管生活不富裕,可是母親也一定會讓我們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當然了,是素的。在北方,立冬吃餃子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寓意著人們對美好冬天的期盼,這餃子和耳朵很相似,人們認為吃了它,冬天的耳朵就不會受凍了,有“立冬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的說法。
是啊,越是在這失意的時候,越是想念家中的父母,好吧,我衝周康點了點頭,說,走.於是,我們兩個人便結伴出了校門,到小吃一條街那裡找了個燒烤攤,周康去旁邊小店花6塊錢買了瓶52度的東渡白酒周康喝的很猛,很快一瓶白酒就見了底,我又跑過去提了4瓶啤酒,周康的話不一會兒就多了起來,他問我打算怎麼辦。
我說,現在還不知道呢,如果外經委這個搞不定的話,就只好去校辦工廠試試了,或者等學校隨便給推薦一家了,嘖,不然的話到時候連論文都不知道怎麼寫了啊。
說到這裡,我又把託人的情況和周康稍微說了一下,然後有些不滿的說,現在的人怎麼這麼個樣子,禮都收了,卻不給辦事,再說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啊,我這不還有他小舅子這層關係嗎?
周康先是撇著嘴連連搖頭,然後才篤定的說,三哥啊,恁還是沒有搞明白啊!明白什麼?我有些疑惑,盯著周康問道。
這還用說嗎?人家肯定是嫌恁之前的禮太輕了啊,現在就是在等著恁砸重禮呢,這可是官場上的慣用伎倆啊!叫待價而沽吧?我忙搖起了頭,說道,是的,這個我也知道,但是,在沒有準信之前,我是不會再送的了。你知道嘛,之前去了一趟,就幹掉了我一個月的生活費,而且他說話一直模稜兩可,實在不行,你說個數也行啊,我能給就給,不能給就算了唄。反正,我還是等等看吧,我的原則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呵呵呵,這樣想也是對的,畢竟咱手頭緊張啊。對了,三哥,恁家裡還有什麼其他的靠得住的,比較硬的關係嗎?我覺得,可不能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啊,不保險奧。周康意味深長的問道。
我抿了抿嘴,再度使勁地搖了搖頭,有些自嘲的回道,咳,我哪裡有啊?我們家裡的所有親戚,包括幾輩子都不來往的遠房親戚,最近都被我撥拉來,撥拉去的來來回回好多遍了,確實沒有啊。
周康很理解的點了點頭,說道,唉,其實也正常的很,咱們幾輩子都是莊稼人,能有什麼關係啊。不過,我比恁還是強那麼一丟丟的,我倒有個遠房親戚,在咱們市工商局下面的多管局,前幾天我爸特意從老家逮了四隻小公雞,又弄了點土特產,帶著我去了他家裡。
看不出來啊,我真為周康感到高興,忙問道,奧,是嗎?住哪裡的?遠不?拉的怎麼樣?給辦了嗎?
呵呵呵,遠倒是不遠,就在雲龍湖北邊的湖濱小區,說了一下我的情況,對方倒是沒有拒絕,客氣話也是說了一大堆,但是也沒有給什麼明確的答覆,只是說等我畢業後可以先辦個臨時工進去,然後再慢慢的找機會轉正。
聽到這裡,我向周康投去了豔羨的目光,而周康呢,卻“呸”的吐了一口痰,端起酒杯,說,嘿嘿,說實話,三哥,我並不當真,真的,管他老爺個吊呢,來,三哥,走一個。
我們倆一飲而盡,周康又說道,三哥,就是這個,恁知道嗎?他說也最少要準備一萬五到兩萬塊錢呢,這是用來打點關係的,他還有意無意的提到說最近有很多人來找他,而且人家可不在乎錢的多少,只要能辦成就管。臥槽,三哥,恁說說,這和不給辦有什麼區別啊?
我心裡想,你小子還擺什麼譜啊,人家不是答應幫你搞進去了嘛,至於後面轉正的事慢慢來唄,可也不知道要怎麼開解他,只好勸道,也不能這麼說,還是有機會的,畢竟他又是你家的親戚,還是你爸的學生啊,這雙重關係在那裡擺著呢。
那些算不了什麼的,我是想說,三哥,恁說那兩萬塊我什麼時候能掙得回來呢?我爸說辦不成也沒有關係,實在不行,就回鄉里謀個差事,現在我們鄉的鄉長和書記也都是他的學生,應該問題不大。可是,我對他說了,反正無論如何,我是不準備回老家了,一回去就再也出不來了,再說了,咱們老家能有個什麼意思啊?說實話,我做夢都不想待在那裡了,真的,夠夠的。
我又能說什麼呢,也只能頻頻點頭,再怎麼說,人家周康還是有路子去蹚的啊,咱什麼都沒有啊。我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問道,那你想過以後要怎麼辦啊?
周康說,我是這麼想的,如果不能在市裡找個有正式編制的,我就準備著先找個企業打工吧,我們財務專業應該好找吧?
我沒有應聲,這時候,周康已經從旁邊的那家攤點端來了一盤韭菜雞蛋的餃子,往桌子上一放,突然問道,三哥,恁家裡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吧,我記得?
我一驚,心想他怎麼知道的啊,連忙往嘴裡塞了一個餃子,試圖掩飾自己的慌張,點了點頭,說,是啊。
周康深有感觸的嘆道,那恁家裡壓力應該挺大的啊?
嗯。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你和陳燕準備怎麼辦啊?她是回去還是留下來?我又喝了一口啤酒,悠悠的問他道。
周康點了一支菸,吐了個菸圈,似乎毫不在意的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還能怎麼辦?不過恁也知道,她是新鄉的,回去也沒有什麼出路啊,再說她那個專業,難道真的去礦山野外搞勘測啊?哎,對了,三哥,要不,咱們倆合夥做點生意吧?
啊?做生意啊?做什麼生意?我從來沒有想過。
什麼都可以啊,可以賣衣服啊什麼的。周康說。
我笑了笑說,那也要有本錢啊。
周康不以為然的說道,跟家裡要一點唄。
我苦笑了,說道,這肯定不行,首先,咱們沒有什麼經驗。其次,就算是能借來錢,那如果要是賠了呢?恐怕要很久才能翻身了奧。第三,我不像你,你上面5個姐姐,你是最小的,她們都能幫你一點,我找誰幫啊?我雖然上面有個大哥,可其實我就是老大。第四,你雖然也是農村的,可是你父親是老師啊,每個月都有一份穩定的進賬啊,我可不行啊。
我藉著酒勁把家裡情況大致地說了一下:我父母務農,大哥6歲的時候因為發燒,被庸醫打了過量的黃鏈黴素導致聾啞,現在跟著一個建築隊幹小工,蓋完一套房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下一單活。妹妹和三弟今年正在上高三,面臨高考,四弟上初一。一家七口人,四個學生,這個家庭早就已經被四個人每個月必須要的生活費弄得膽戰心驚,被貧苦的日子折騰的捉襟見肘了,甚至有點支離破碎了(我們一家七口人,四個人在學校,大哥出去打短工,父親幫人做事,母親在家種地,這不是支離破碎嘛),再加上農村又沒有其他的掙錢路子,只有那幾畝薄田,還得沒日沒夜的操勞,儘管父親和母親也想著能去這裡做點生意,或者去那裡找點門路,可沒有辦法啊,只能被死死的鎖在那裡,靠天吃飯.不說還好,以前我都是把這些事埋藏在內心的最深處,不去想,每天忙著讀書,學習,倒也還好,可是現在突然出了這麼多的煩心事,我禁不住多喝了幾瓶,這白酒加上啤酒一混,醉了。我自詡酒量還可以,進入大學以來也沒少喝,可這還是我第一次喝醉酒呢。
半夜三更回到宿舍後,肚子有些撐不住了,跑到廁所裡吐了三次,吃的餃子全進了下水道,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吐了,我才歪歪斜斜地爬上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