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長安朝堂關注、解決,並做出決策的事,堪稱海量。而且不是積攢起來的海量,而是每一天,都以海量的速度暴漲。
也就難怪秦始皇嬴政,忙的一天只能睡兩個時辰,批閱奏疏時反覆拿起、放下竹簡,最後都把肩膀給累壞了。
簡而言之:長安朝堂很忙。
作為朝堂中樞,是沒有辦法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一場戰爭之上的。
絕大多數情況下,長安朝堂中樞對某場戰爭的關注,也僅僅侷限於:戰爭爆發前,有司公卿重臣商量一下怎麼打,派誰去打,什麼時候、在哪裡打。
商量好了,再由少府去負責具體的物資調配,戰爭就可以開始了。
開始之後,大家就都各忙各的去了。
忙累了,辦公辦的頭昏眼花,腰痠腿疼的時候,藉著伸懶腰的功夫,同身旁的屬官問上一句:打得怎麼樣了?
這便到頭了。
再然後,便是戰爭結束,捷報或噩耗傳回,大家再根據情況,做出針對性的佈置。
如果勝利了,該如何安排慶典;如果失敗了,該如何將後續的影響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如何彌補戰爭失利,為漢家所帶來的政治打擊。
以及:無論勝利還是失敗,都同樣會存在的:有功將士封賞,以及陣亡將士撫卹。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對於長安朝堂中央而言,戰爭,也同樣只是有司官員工作的一部分。
就像廷尉的官員,本職就是審理案件、懲處罪罰;太僕的官員,本職就是天下馬政,捎帶上天子儀駕等等。
長安朝堂的責任,便是在漢家發生一切變故、突發情況時,作出相應的應對,又或是在事前進行謀劃、引導,來讓事態按照有利於漢家的方向發展。
而戰爭,僅僅只是長安朝堂中央,所需要解決的無數事件、所需要面對的海量決策當中,相對比較重大的其中之一。
且戰爭決策的確立,以及戰爭最終的走向、勝敗,會對政局造成較大的、較為直觀的直接影響。
所以,長安朝堂應對起來,也會稍謹慎些、精細些。
但還是那句話。
大家都很忙~農民忙著種地,商人忙著買賣,匠人忙著打鐵,官員忙著貪汙…咳咳,忙著治民。
長安朝堂,更是要為了整個天下的大小事務,而時時刻刻忙到腳不沾地。
正所謂: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
如果按照這句話來定,那長安朝堂中央,便竟都是‘惡貫滿盈’,惹得上蒼震怒,不惜以這種方式降下天罰的苦命人。
對這些人而言,很多時候、很多事,都是不大受控制的。
比如,東宮太后,西宮天子,說不定就要腦門一拍,搞出什麼么蛾子。
沒搞出名堂,甚至搞出問題來了,把脖子往後一縮,最後還是要朝堂去擦屁股。
再比如,某些政策的頒佈和推行,往往會出現一些‘事與願違’的情況。
就像是長安朝堂,在天子的允許下頒下政令:為了慶祝東宮太后大壽,今年全天下免除稅負!
結果到了下面的郡縣,話很有可能就被‘傳’成,或者說是被理解成:今年,東宮太后大壽。
大家夥兒,難道就不表示表示?老百姓自然不需要‘表示’。
但官員呢?
太后大壽,你甭管官大官小,總不能真就什麼都不表示吧?
自然是要‘表示’的。
而表示,又是需要花錢的。
錢從哪來?
於是,長安朝堂發下去的政令,到了地方郡縣就變成了:為了慶祝太后大壽,今年,本郡/本縣額外收xx稅,每人每戶xx錢。
原本不需要‘表示’的百姓農戶,被官員攤牌上了本不屬於自己的責任。
結果錢花了,最後還不算是百姓農戶表示的,而是地方官員,代表當地百姓農戶——更或直接就是代表自己,向太后有所‘表示’。
花百姓的錢,辦自己的事,走自己的人情。
偏偏長安朝堂中央,還拿其毫無辦法——甚至大機率發現不了。
長安朝堂只會知道:命令發下去了,府、庫也確實沒有收入稅、賦。
對此,長安朝堂心中有數,天子、太后,也都有一定的心理準備。
卻也只能透過採風御史、監察御史等方式,來讓下面的官員收斂一些。
但也正應了那句話。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這邊,天子榮剛定下制度,為外族奴隸減免奴隸稅,寄希望於一次引導漢家的地主、富戶,為了節省成本而用更多的外族奴隸——至少在重體力勞動方面,更多的用外族奴隸,而非漢人。
結果制度剛確立不久,底下的‘對策’便已經準備好了。
——外族奴隸?便宜沒好貨!又懶又蠢不說,還聽不懂人話!而漢人,貴有貴的道理——踏實肯幹,逆來順受,又好溝通。
可漢人奴隸的奴隸稅,就是比外族奴隸的奴隸稅貴啊!怎麼辦?簡單。
讓漢人奴隸,‘變’成外族就好了。
具體操作方式也很簡單。
權貴、富戶,本就有收買官員的需求,甚至大都和地方官員,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輸送關係。
隨便找一個縣令級別的官員,讓人家賣自己一個人情,把自家的漢人奴隸,都在奴籍簿上改成外族就行。
至於這麼做會不會露餡?
原本是不會的。
燕國東北的朝鮮奴,還有嶺南的百越奴、西南夷的夷奴等,看上去大都和漢人沒什麼兩樣。
光從外表,是無法判斷出一個奴隸,究竟是漢人,還是這些泛華夏文化圈的‘外族’奴隸的。
直到有一天,一個被改為‘外族’的漢人奴隸,不知道腦子哪根筋打錯了——居然跑到官服門口,狀告自己的奴隸主!
原本只是一件極不起眼的小插曲,卻在一系列的機緣巧合下,才長安朝堂中樞,捲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反貪風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