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絕大多數後世人印象中中,封建時代的戰爭,往往是會集萬千矚目於己身的。
就好像封建時代,無論是對外主動征討、被動防禦,還是對內鎮壓、平亂——只要戰爭爆發,所有人的關注點,就都被會戰爭所吸引。
然而事實上,封建時代的戰爭,往往並不會引發太過強烈的注意。
準確的是,能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的,往往只是戰果。
好比一戶農人,你說國家正在打仗,他會告訴你:打就打唄?國家該打仗打仗,我就該種地種地唄?
咋?國家打仗,農民就不用種地了?這算個哪門子的道理?故而,在戰爭爆發時,除了政壇和權利決策層,會從頭到尾的關注戰爭程序外,其他的各個群體、階級,都只會等一個結果。
而且不是乾等,而是一邊忙自己的事——該種地種地,該讀書讀書,邊忙邊等。
其中,尤其是對最底層的農民而言,甚至就連戰爭的結果,都不是那麼的重要。
一來,是在封建社會體質、體系當中,作為最底層的農民,其生存壓力相當之大。
整日整日頭疼吃什麼、穿什麼,也就沒有精力去關注萬千裡外,正在進行的那場戰爭了。
二來,則是農民家庭對戰爭的參與度,同戰爭勝利與否之間,實在關係不大。
因為對於農民家庭而言,自家子侄參軍入伍,並不是只有建功立業,武勳得賞這一條路子,能為家庭帶來好處。
——能活著下戰場,能全須全尾的得到賞賜,自然是最好的。
但若是不成,那就退而求其次——缺胳膊少腿了,官府給了傷殘補助,又或是陣亡、戰歿了,官府也同樣會下發撫卹金。
對於農戶家庭而言,二者的區別只在於:租賃,還是一次性買斷。
建功立業,或者受到封賞,就像是農家子弟被朝堂、被軍隊租賃,並且租賃結束。
而傷殘、戰歿者得到的撫卹金,則好似官府一口價,把農家子弟給一次性買斷了。
這麼說或許很殘忍。
但這,也同樣是殘酷的現實。
——農民當然希望自己子弟,能平平安安從前線回來。
但這是不受控制的事。
所以,農民們便只能將希望,從子弟平安歸來,改變為:至少錢的回來。
功臣封賞也好,傷亡撫卹也罷——總歸是要回來的。
而戰爭的勝敗,卻並不與某一個農家子弟,究竟是建功立業,還是喪權辱國直接掛鉤。
打了勝仗,農家子弟也照樣會死不少。
打了敗仗,也未必就沒人活得下來。
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相較於戰爭的勝敗,底層民眾還是更擔心自己的子弟,有沒有英勇殺敵、建立武勳,又或是是否被致傷致殘,後半生都有了官方的照料。
當然了,如果戰爭勝利,則勝利方自然是傷亡較小、武勳較多;戰爭失敗,則失敗方傷亡更大、武勳更少。
所以,民眾出於最樸素的:希望自家子弟平安歸來,順便建功立業的心思,為漢軍將士祈禱,祈求上蒼庇護,好讓漢家打一場勝仗。
但也絕不會像後世的現代人那般,每日關注戰爭的實時動態,又或是聽人同自己分析接下來的戰爭走向。
底層民眾,生存艱難。
在自家沒有被抽丁參戰的前提下,能稍稍關注一下這場戰爭的存在,並在腦海中生出‘希望能勝利’的念頭,就已經是極限了。
其他的時候,民眾的絕大多數注意力,都還是放在生活本身。
事實上,自當今劉榮即位以來,這將近四年的時間裡,漢家幾乎是在連續、不間斷地同匈奴人打仗。
從最初的朝那之戰,到後來的河套-馬邑之戰,再到年初冬天的高闕之戰。
坊間甚至有人說:自當今即立,漢匈之間,便幾乎沒有停過‘火’,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奔赴戰場、開啟戰爭的路上。
然而事實上,過去這幾年,天下民眾的大部分注意力,都仍舊放在了各自的生活智商。
春耕秋收,該種地種地。
傳來朝那之戰勝利的訊息,搞兩杯慶祝一下——畢竟這是漢家第一次勝利、第一次把匈奴人攔在國門外。
還是該種地種地,該幹活幹活。
又傳來河套-馬邑戰役獲勝的訊息,這倒是可以更隆重的慶祝一下。
畢竟再怎麼說,河套奪回來了。
開疆拓土不說,尤其還是開的這麼一片特殊的土地。
有了河套,漢家不再缺牛、馬,百姓民或許就可以和秦時那樣,以牛耕犁。
軍隊也必然能組建起騎兵,從此不再被匈奴人的騎兵當狗遛。
但慶祝完了,也仍舊還是要生活。
便是高闕之戰勝利的訊息傳來,即便整座長安城,都被一股濃烈的歡欣、喜悅所充斥,但終究也仍是慶祝而已。
慶祝完了,人們便不會再整日整日的想起、提起這場戰爭。
生存。
底層民眾,要竭盡所能,窮其一切,來保障自己的生存。
而一場戰爭的勝利,是無法在短時間內,為具體的某個人——某個沒有參戰的個人,帶來太過顯著的利益、又或是生活幫助的。
事實上,不單底層民眾如此。
官方的郡縣政府,乃至於長安朝堂,其實也在不同程度上,有類似的情況存在。
當然,並不是說官府、朝堂,也和底層民眾一樣‘生存艱難’,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在生存之上,故而無心關注戰爭。
而是因為官府、朝堂,有許多除戰爭之外,仍需要關注——甚至更應該關注的事。
好比某個縣,又要維護當地治安,又要處理當地的刑事、民事案件,還要收繳賦稅、疏通水渠、維護道路。
你問他,為啥不關注高闕之戰?是真的沒空啊……
一個縣尚且如此,更高階別的郡,乃至長安朝堂中央,那就更是不必贅述。
幾乎每一天,長安朝堂中央,都要接收到天下各地送來的海量事件,需要進行決策。
往大了說,誰誰誰圖謀不軌,意圖造反啊~某某地遭遇災害,需要賑災啊~又或是某某人、某某地發生‘天啟’事件,需要長安朝堂中央,去解讀上蒼啟示的具體內容之類。
往小了說,某某郡某某縣要開條新渠、建條新路啊~某個地方的某些群眾,因為什麼是而對當地政府不滿啊~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