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只是小型範圍的踩踏事故,分來我們醫院的傷者人數才二十個而已。”
凌晨,十二點二十分,方子業對著做完了手法復位的蘭天羅說。
蘭天羅這會兒脖子上滲透著細汗,聞言長嘆了一口氣:“師兄,擔任住院總好累啊,不僅僅是身體累,心理更累……”
“而我這才三個月時間,我就感覺身心俱疲。”
住院總累不是某個人覺得,是這個位置,它需要承擔的職責,能讓大部分在這個位置的人覺得痛不欲生。
方子業說:“這種事故,轉來我們醫院的患者沒有死亡病例,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可據我估計,應該會有重傷甚至死亡。”
“越是鈍性、非開放性損傷,就越可能發生遲發性器官破裂…這是難以預料的…”
蘭天羅道:“師兄,你千萬別說死亡病例的事情了。”
“我現在算是明白急診科的住院總為什麼每天拉著長臉了,天天這麼多死亡病例需要討論,病歷要歸檔……”
蘭天羅說到這裡時,急診科的一個小碩士走了過來:“方教授,你建議的那幾個患者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您要親自看一眼嗎?”
方子業搖了搖頭,笑了笑道:“我就不看了,等這邊四肢開放性損傷的急診病例都處理完,我就得帶隊回了。”
“那邊那麼多教授和專家,都是大高手的。”
根據方子業之前的查體,發現了幾個人的病情被輕視了,所以就給急診科的醫生給了幾個建議。
讓方子業自己都沒想到的是,急診科的鄧志大哥聽到方子業的話後,沒有任何猶豫,全盤照做!
為了保險起見,鄧志還將方子業的建議上報給了急診外科的陳國鋒主任。
如今檢查結果回來了,鄧志還讓急診科的碩士來找方子業進行檢查結果追訪,也是極為有心了的。
方子業沒興趣去看,蘭天羅卻是有興趣的,便站起來道:“師兄,我過去看看吧,其實我也好奇,師兄你為什麼會突然給這麼些檢查建議的。”
蘭天羅是住院總,住院總的性質在這裡,就算是沒有班上也不能離開單位。
在住院總辦公室睡覺與在其他地方的醫生辦公室睡覺其實一個性質——隨時睡覺。
蘭天羅跟著急診科的向全來到急診留觀診室後,鄧志讓身邊的人非常詳細地記錄著哪幾個病人要請哪些科室會診。
“向全,方教授沒來麼?”鄧志交待完後,看向向全,聲音和藹。
“這幾個病例都是他特別關注的,也不過來看一下呀?”
“方教授說讓專科看,倒是蘭總對方教授建議的檢查分類很感興趣,想過來糾察一個原因。”向全這會兒用詞非常謹慎。
“小蘭,那你自己去找個地方看看,我就不陪了啊,我這邊還要搞一下出院,另有幾個新來的留觀。”鄧志當前負責留觀病房,事情非常忙。
普通時段,留觀病房裡的人流量就不小,在如今這特殊時段,鄧志只能忙得飛起。
“鄧大哥,您忙您的!”蘭天羅在來的路上就問了向全具體是哪些病人。
向全也對這些檢查的原因很有興趣,因此此刻就跟著蘭天羅一起去了一臺電腦前,然後津津有味地聽著蘭天羅的表現。
“哦!”
“對哦。”
“這裡有點怪了,感覺不講道理,應該是猜測居多。”
“我就說嘛,不可能每個人的檢查都有用,這個病人的肝臟是正常的,膽囊也沒問題。”
“不過有可能是牽涉痛……”
蘭天羅說了好一會兒,向全才問道:“蘭總,你們科室的方教授還能用表情的痛苦程度對患者的症狀進行定位啊?這有些玄乎了吧?”
蘭天羅回道:“哪能只用表情語言呢?還有自帶的體位以及動作語言。”
“我們是骨科醫生嘛,基本上,任何有跡可循的疼痛,都會體現在患者的體表以及動作中。”
“所以我們會根據患者的痛苦表情以及姿態去衡量她的症狀大概在哪個位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蘭天羅當然也會一點,不過也就是一點。
向全聽了,覺得很有道理:“蘭總,如果這是真的的話,那就太厲害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憑肉眼就可以發現一些患者的潛在病灶?”
蘭天羅說:“查體術啊,你沒學過啊?”
“這東西沒有任何技巧而言,就全靠自己查體了。”
向全:“……”
蘭天羅既然說話了,也就算是回答了是吧?
……
“行行行,好的好的!醫院辦公室都說要收了,我怎麼可能違逆院辦公室的決策呢?”
“對,你們說急診收,那就急診收。”
“不過手術安排的具體時間,要聽我們專科的安排。”方子業的態度非常強硬。
按照道理,中南醫院這種大醫院,一般都是不會收治普通骨折患者的,以前就只有特別複雜的骨折來到醫院裡後,才可能被收治住院行手術治療。
如今的創傷外科,基本上不收治骨折病人,哪怕是很難的。
可院長辦公室那邊卻以醫院的名義勒令創傷外科必須收治這一次“事故”中的骨折患者,說是鄂省衛生健康委員會那邊的命令。
但凡患者有治療需要,任何單位不能推拒!
“方教授,這事情畢竟比較特殊,屬於是叢集事件,上面的領導也是為了將事情的影響降低到最小,所以才有了這個決策。”
“這種命令也不是我們院辦可以下達的,我們也只是執行者。”對方解釋了幾句。
方子業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後,笑著說:“領導嘛,總是為大局考慮的,我們的眼界都太過侷限。”
“辦公室這邊還有其他事情要通知我們骨科配合的麼?我們隨時就位。”
方子業雖然心裡不悅,卻也不吵不鬧,最多隻是陰陽怪氣兩句。
這一次的踩踏事故雖然不大,傷者也不算特別多,但它畢竟是一場事故,在這種事故中的搶救,就是大型搶救任務。
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令行禁止!
哪怕對方要讓方子業等骨科把所有創傷的患者都收進醫院裡住院治療,只要是命令下達下來,方子業也得先考慮執行,然後再去想辦法把更加合適的建議上傳。
緊急搶救過程中,不應該有兩種聲音。
“沒有了,方教授……”院辦的人回道。
方子業道:“那行,既然沒有的話,就先這樣吧,我先…”
“方教授,院辦這邊沒什麼吩咐了,我這邊私人有幾個請求,不知道方教授方不方便聽呀?”電話另外一頭竟然這麼說。
方子業聽完神色猛地一閃,回道:“不是很方便,老師您還是找下次機會再說吧。”
“方教授,是這樣的,我們雖然之前素未蒙面,可我與方教授您神交已久,以前有好幾次都想邀方教授您一起吃飯的,可您都拒絕了。”
“不知道方教授您最近是否能得方便?我叫董寧,不知道方教授對我發的資訊還有印象麼?”對方客氣說。
方子業對這個人還真有印象,便道;“董老師,您的資訊我都看到了,的確都不湊巧,我最近實在是太忙了。”
“所以,一直未能得幸與您聚一下,這也是我的遺憾。”
聽著方子業謹慎且客氣的話語,董寧則道:“方教授,看來想要邀約您一起吃飯再談事情的機會是沒有了,我就索性說了吧?”
“我希望方教授您可以給我一個露兩手的機會,如果可以有幸能為方教授您的團隊做出一二貢獻的話,還望方教授能指條明路。”
董寧的言辭懇切,身邊此刻應該沒有其他人。
方子業聽了,目光一閃:“董老師,這種話我們私下裡另說吧,我這邊還在急診科呢……”
結束通話電話後,方子業略覺莫名其妙。
院長辦公室裡管行政的董寧,要他骨科的方子業給他一條明路?難道董寧之前是搞臨床或者科研的,只是被‘調’去了行政崗?
不是沒有可能。
比如說鄧勇這樣的主任,是沒辦法摘掉一個人編制的,但是要把你調去其他清閒崗位是可以的。
很多吃力不討好的行政崗,其實就是醫院裡被髮配的地方。
董寧?
方子業這會兒沒有這麼多功夫瞎想,不等一會兒骨科的李諾以及王宗凱、張文鄰等人都分別從各自的診室出來後,就紛紛來找方子業彙報了。
“方主任,我這邊的情況非常簡單,就是一個軟組織挫傷,我今天接診的患者,最嚴重的就是一個關節脫位。”
“這次是醫院太過於大驚小怪了!”李諾說。
方子業回道:“遇到了這種事情,必須絕對高度緊張,醫院雖然沒能評估事故的大小和嚴重性,可這種事寧願更細心一些。”
“張醫生,你那邊呢?”方子業看向張文鄰。
這會兒,方子業代表的是骨科主任,並不只是單純的骨科方子業,所以稱呼必須端正。
張文鄰說:“方主任,我這邊都是開放性軟組織損傷的,以肌肉損傷居多,肌腱損傷患者都沒多少……”
方子業聞言道:“本次急診科請骨科會診人次19次,我們共計完成會診病例十九人例!”
“你們先去補會診意見和操作記錄吧,我去找急診科的陳國鋒教授彙報會診完成情況!”
方子業說完便與幾人分開,並未過多糾結。
大家辛苦是必然的,現在是事情接近了尾聲,先把事情的收尾工作做好,有始有終。
方子業找到陳國鋒時,搶救室裡兩個人在據理力爭:“這種血腫是必須要處理的,若只等患者自行吸收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這類血腫並不一定要馬上處理,可以延遲處理,目前血腫的大小處於相對侷限狀態,動脈性出血已經被區域性的血凝塊堵住,且內外的壓力形成平衡……”
“那麼我們就可以期待這種小型血腫臨時吸收,患者本身沒有凝血系統性疾病,他是急診導致的血腫,並不需要我們過多幹預!”
“如果他是凝血障礙或者是吃藥吃成這樣的,那麼才必須外科干預!”血管外科的劉發明據理力爭。
“這種病人我們接觸得比較多,就不要無端爭論了,先繼觀。”
陳國鋒聽到有人彙報說方子業找他,他便趕緊轉身往搶救室外的方子業方向而去。
方子業看著陳國鋒走出,語氣嚴肅著問:“陳主任,裡面沒事兒吧?”
陳國鋒笑了笑道:“裡面在拍新聞影片呢,所以內科和外科的人才據理力爭,提前規劃了點臺詞。”
方子業略提起的心一鬆。
破冰而笑:“我還以為真是難纏的活動性血腫呢。”
陳國鋒說:“真要是難纏的活動性血腫,記者敢在前面擋著路,你是血管外科的唐主任,你罵不罵娘?”
方子業說:“陳主任,我是來找您彙報我們骨科的實際會診情況的,目前,我們共接到會診邀請十九則,共計會診患者十九人。”
“不知道我們收到的資料對不對?”
陳國鋒拿起手裡的筆記本:“我先記下,等會兒讓人統計一下。”
“方教授,我們急診科要管的東西太多,記不住你們骨科有多少會診。”
“也沒有辦法派一個人從整體層面去統計。”
方子業很理解陳國鋒所在科室的工作性質:“陳主任,我的意思是,我們的任務應該搞完了,若還有需要我們骨科的地方,隨時溝通。”
“你們這是打算撤隊了啊?”陳國鋒眯了眯眼睛。
方子業道:“陳主任,因不同事故性質,每個專科的偏向不一樣嘛。”
“這種踩踏性事故,如果不是傷了手腳,那就是傷了內臟。”
“手腳的踩踏都不會很嚴重,但內臟可不同,這次的事故,我們骨科需要出力的地方是相對小一些的……”
方子業與陳國鋒說話的時候,急診科的鄧志臉色古怪地從遠走近,而後來到了陳國鋒的耳旁低語了一陣。
“你說什麼?鄧志?真的假的?”
陳國鋒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可不要為了討好方教授,就舔人家的腳呀?”
陳國鋒的玩笑有點過分,可鄧志卻一本正經;“陳主任,這種事情都是有記錄在的!~”
“方教授建議了十四個患者新做檢查,其中十二個患者都有些小發現,另外兩例患者,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