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發動的嗡鳴混著車載香薰的柑橘氣息,譚越握著方向盤的指節泛白。
後視鏡裡,陳子瑜正歪著頭將髮尾繞成鬆散的麻花辮,路燈透過車窗在她側臉鍍了層琥珀色的光暈,讓他不由得想起三小時前在金湖畔,她赤腳追逐白鷺時揚起的裙襬。
“還有多久到呀?”陳子瑜將導航頁面轉向他,指尖輕點螢幕,“顯示要開一個多小時呢。”
“不急。”譚越騰出右手覆上她的,拇指摩挲著她無名指上的婚戒,“聽說周莊的夜景才最有韻味。”
車載電臺適時響起一首老歌,薩克斯風的旋律裹著六月末的暖風湧進車箱,他餘光瞥見陳子瑜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極了蘇幫菜館裡那道桂花糖藕上流淌的蜜色糖漿。
車子駛出工業園區,陳子瑜搖下車窗,潮溼的水汽裹挾著草木清香撲面而來,遠處的村落零星亮起燈火,宛如墜入人間的星辰。
她忽然指著公路旁掠過的稻田,雀躍道:“譚越你看!稻穗都開始抽芽了!”
譚越放緩車速,金黃的稻浪在晚風裡翻湧,恍惚間竟與記憶裡婚禮那天她白紗上的刺繡花紋重迭。
他記得交換戒指時,陳子瑜睫毛上凝著的淚珠,也記得賓客起鬨讓他們擁吻時,她耳尖染上的緋色。
此刻她轉頭看他的模樣,比任何風景都動人。
導航提示轉入縣道時,路燈漸次稀少,月光卻愈發皎潔。
陳子瑜開啟手機電筒,照著民宿老闆發來的路線圖,輕聲念出沿途的地標:“過了雙板橋右轉,再往前五百米有棵百年銀杏……”
話音未落,前方忽然竄出一隻狸花貓,譚越猛地踩下剎車,輪胎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沒事吧?”他急忙轉頭檢視,卻見陳子瑜已經推開車門。
月光下,那隻黃白相間的小貓正蜷縮在路基旁,後腿似乎受了傷。
“怎麼辦?”陳子瑜蹲下身,眼神裡盛滿心疼,“我們帶它去看獸醫吧?”
譚越望著導航上顯示的距離,又看看陳子瑜泛紅的眼眶,終究嘆了口氣將貓抱起。
小貓在他懷裡溫順地呼嚕著,爪子無意識地抓著他的袖口。“先去民宿放行李,我記得攻略裡說古鎮入口有家寵物醫院。”
周莊的石板路在車輪下發出細碎的聲響,譚越小心翼翼地駕駛著,生怕顛簸弄疼了懷裡的小貓。
陳子瑜則專注地在手機上搜尋寵物醫院的聯絡方式,髮梢垂落遮住側臉,卻遮不住她抿起的嘴角——相處這些時間,他太熟悉她這種既緊張又興奮的神情。
“到了!”陳子瑜指著前方掛著紅燈籠的木質招牌,“古風小築,就是這裡!”
民宿老闆早已在門口等候,見到他們懷裡的小貓,笑著說:“正巧,我們後院還收養著三隻流浪貓呢!”
推開雕花木門,天井裡的紫藤花架垂落著夜露,牆角的水缸裡睡蓮含苞待放。
老闆接過小貓檢視傷口,說只是輕微擦傷,塗些藥膏靜養幾日便好。
陳子瑜這才鬆了口氣,跟著老闆穿過迴廊,來到他們預訂的客房。
房間佈置得雅緻古樸,雕花床上鋪著藍白相間的粗布床單,窗欞外隱約傳來潺潺水聲。
譚越推開木窗,月光傾瀉而下,將下方的小河染成銀色綢緞,對岸的燈籠在水面搖曳出斑斕光影。
“真美。”陳子瑜倚在他肩頭,髮絲掃過他的下巴,“比照片裡還要好看。”
收拾妥當後,兩人帶著小貓來到後院。
民宿老闆已經為它準備了乾淨的軟墊和食物,幾隻原住民貓咪好奇地湊過來,圍著小貓嗅聞。陳子瑜蹲在地上逗弄它們,笑聲清脆如鈴。
譚越靠在門框上看著,忽然覺得這才是旅行最美的模樣——沒有刻意的打卡,只有不期而遇的溫暖。
夜色漸深,陳子瑜提議去逛古鎮。
譚越取了房簷下掛著的油紙傘,牽著她的手踏入石板路。
周莊的夜與白天截然不同,褪去了遊人如織的喧囂,只剩燈籠搖曳的柔光和此起彼伏的櫓聲。他們走過雙橋,在沈廳老宅的門縫裡窺探歷史的痕跡,又在古戲臺前駐足,聽一曲咿咿呀呀的崑曲。
陳子瑜在一家手工藝品店停下腳步,被貨架上的藍印花布香囊吸引。
“這個送給小貓好不好?”她拿起繡著蓮花的香囊,“上面的驅蚊草藥,剛好可以防蚊蟲。”
譚越笑著結賬,看著她認真挑選顏色的模樣,忽然想起婚禮那天,她也是這樣仔細地挑選喜糖盒。
返回民宿時,月光已爬上中天。
陳子瑜輕手輕腳地將香囊放在小貓窩旁,又倒了些清水。
譚越倚在門框上,看著她溫柔的側影,心底泛起一陣柔軟。
“累了嗎?”他走過去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發頂。
“一點都不累。”陳子瑜轉身,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今天好像做了好多事,又好像什麼都沒做,但就是覺得特別開心。”她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啄,“謝謝你,譚越。”
譚越將她摟得更緊,吻落在她發燙的耳垂上。
窗外,小河的流水聲潺潺,遠處的燈籠明明滅滅,像極了他們交織的呼吸。
這一夜,他們枕著周莊的水聲入眠,夢裡是貓咪的呼嚕聲,是紫藤花的香氣,還有彼此溫熱的體溫。
而在古鎮某個角落,那隻受傷的小貓蜷在繡著蓮花的香囊旁,終於發出安心的呼嚕。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為這個夜晚鍍上一層溫柔的濾鏡,將所有的相遇與陪伴,都釀成了最甜的夢境。
翌日……
晨光順著民宿雕花窗欞的縫隙爬進來時,陳子瑜正踮著腳給屋簷下的流浪貓餵食。
藍印花布睡衣的衣角被穿堂風掀起,驚得竹籃裡的糯米糰子輕輕晃了晃。
譚越倚在廊柱上看著這一幕,昨夜為小貓包紮傷口時,她也是這樣屏息凝神的模樣,連睫毛都凝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要出發了。”譚越上前將她散落的髮絲別到耳後,指腹觸到她泛紅的耳垂,“民宿老闆說去維揚走高速要兩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