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管原材料中鎳材是重中之重,但是國內當時尚沒有發現鎳礦,所以電子管廠決定使用鍍鎳鐵來代替純鎳材。
這個任務交給了工程師唐國祥和供應科長魏璐仁。
唐國祥一接到周龍嘯的任務就趕緊去找魏璐仁商量計劃。
魏璐仁正在辦公室安排廠裡的煤炭供應任務。
“我不管你們幾個用什麼辦法,煤炭這個月必須到貨,到不了你們就賴在那裡催,一天早中晚各催一遍,直到把煤催回來為止。”
“老魏啊。”
“哦,老唐啊。”魏璐仁回過頭來。
唐國祥今年不到四十歲,比魏璐仁稍小几歲,但是兩人個頭身材都差不多,站在一起並看不出年齡差距。
“就是廠長給咱倆的那個鍍鎳鐵的任務,我想跟你碰一碰。”
“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唐國祥走進供應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你看咱倆是分頭行動,還是一起?”
魏璐仁想了想:“還是一起吧,不知道會有什麼突發情況,一起也能有個照應。”
“行,那咱倆就一起動身吧。”
“你現在有頭緒嗎?”
唐國祥想了想,說道:“這個鍍鎳鐵的關鍵不光在後期的鍍鎳工藝上,其實對於所要用到的鐵也是有要求的。我已經聯絡了上海的一家單位,請他們幫忙試製,他們也同意了,但是他們現在也缺少鍍鎳鐵的基材純鐵,我打算就從這方面入手。”
“行,沒問題,你是專家。我都聽你的。”
唐國祥擺手一笑:“你不能光聽我的。我一個人也解決不了啊,不然廠長也不可能安排你親自負責這個材料。物資供應這方面你比我有經驗,你看看現在這個純鐵我們找哪家單位比較好。”
魏璐仁在腦海中挨個過了一遍國內現有的鋼鐵廠。
“說實話,誰能生產符合咱們要求的純鐵,我心裡也吃不準。但是我覺得可以先去太鋼試試。咱們國家第一爐不鏽鋼就是他們煉出來的,而且他們也是蘇聯援助的156個專案之一,可以找他們先問問看。”
“行,那就這麼定了,咱們先去太鋼問問,不行再去別家。”
“好,那咱倆明天動身去太原。”
“好。”
第二天兩人坐上了前往太原的火車,一下火車就馬不停蹄地直奔太原鋼廠。
兩人在太原鋼廠見到了技術總工,並向對方說明了自己的需求以及情況的緊急。
對方當即表示願意全力支援。
但是當時的太原鋼廠其實也沒有辦法生產電子管廠所需的這種純鐵,唯一的辦法是隻能按照要求先試煉。
唐國祥把對純鐵的要求交給了對方總工,太鋼馬上開始了試煉。
解決不了純鐵,下一步鍍鎳就無從談起。兩人決定駐場協同試煉。
試煉工作馬上展開,兩人穿著阻燃服和勞保鞋跟著鍊鋼師傅進入車間一同操作。
鍊鋼師傅在前面操作,兩人站在身後嚴密地觀察,一旦發現成分不對,馬上就跟爐長溝通更換鋼種,重新試煉。
一爐鋼接著一爐鋼被煉出,然後又一爐接著一爐的被倒掉。
他們的做法無異於在所有的錯誤選項中挑出一個正確的來,但關鍵是沒有人知道錯誤的選項有多少。
他們所能做的只能是逐一嘗試。
車間內的熱浪一陣接過一陣,撲打在兩人身上,兩人穿著阻燃服和勞保鞋緊密地盯著每一個過程。
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溼透了,但是汗水還在不斷地從體內滲出。
兩人體內的液體好像在被榨出一樣往外流動。
試煉還在不斷地進行,唐國祥感覺自己有些頭暈。
魏璐仁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然後甩在了地上。汗珠滴在地上,留下一個個圓點般的印記,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噗通”一聲,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異響。
魏璐仁回過頭去,唐國祥已經倒在了地上。
“老唐!”
“快,抬出去!肯定是中暑了!”
魏璐仁趕忙和其他幾位鍊鋼師傅抓起唐國祥的胳膊和腿就把唐國祥抬出了車間。
“快!把他放在陰涼地兒那。”
幾人踉踉蹌蹌地把唐國祥抬到一處背陰的地方,輕輕把他放在了地上。
“衣服解開,快,把酒精拿來!”
眾人手忙腳亂地解開唐國祥的外衣。
一人手裡拿著酒精著急忙慌地跑來。
“給!酒精!”
另一人接過酒精,咬掉塞子,直接倒在唐國祥的身上,一邊倒一邊在他身上抹勻。
“弄一碗淡鹽水來。”
眾人扶著唐國祥,輕輕抬起他的頭,喂他喝了幾口淡鹽水。
喝完淡鹽水之後,唐國祥躺在地上感覺稍稍好了一些,但是他還是感覺天旋地轉,腦袋好像要炸掉了一樣。
“之前沒經歷過,一下子在鍊鋼車間待這麼久肯定受不了啊。”一位老師傅一邊繼續在唐國祥大腿上抹酒精一邊說道。
唐國祥躺在地上,微涼的風輕輕吹過,他的右手捂在自己的額頭上,表情痛苦地說道:“別管我,你們繼續。”
魏璐仁看了看唐國祥,心中怎麼也放心不下。
建國初期,由於缺少醫療急救條件,中暑死人並不少見。
魏璐仁找了個藉口說道:“先歇會吧,幾位師傅也都累了。”
唐國祥表情依舊十分痛苦,抱歉似的說道:“是我拖你們後腿了。”
“別說這話,老唐。我本來就想著讓大夥休息休息了,光幹活,不歇著,牲口也受不了啊。”
唐國祥沒說話,點了點頭。
幾人紛紛脫下阻燃服,席地而坐,守在唐國祥的身邊。
“他這個情況應該不嚴重,就是沒經歷過,再加上出汗太多了,沒及時喝水。我們也是大意了,明知道你們沒幹過,那會就應該準備好綠豆湯。”一位師傅自責地說道。
唐國祥睜開眼,虛弱地抬起手,擺擺手說道:“不怨你們,不怨你們,是我身體不行。”
魏璐仁開玩笑似的說道:“你這個秀才有的地方也比不上我們這幫種地的啊。”
“是,是,還是得靠勞動人民。”
說完,他又閉上了眼休息。
幾人坐在他身邊一邊相互閒聊,一邊不時地觀察下唐國祥的情況。
大概一個小時過去了,唐國祥再次睜開了眼睛。
他扶著地面想要坐起來,頭痛已經消失,但是眩暈感還在繼續。
“老唐,好點了嗎?”魏璐仁伸過手去扶他。
“沒事了,沒事了。”
在魏璐仁的攙扶下,唐國祥艱難地站了起來。
“老唐,別勉強,不急這一會,不行就再休息休息。”
“沒事沒事,得急啊,我沒事,繼續吧。”
說著,唐國祥往車間走去。
魏璐仁心中當然清楚唐國祥著急的原因。
他什麼也沒說,跟上了唐國祥的腳步。
試煉一天天的進行著,眾人不厭其煩地反覆嘗試鋼種。
有時煉完一爐鋼已經是凌晨一兩點鐘。
太原鋼廠給兩人安排的宿舍不在廠裡,外面已經沒有公交車了,兩人只好步行回宿舍。而鋼廠距離兩人的宿舍步行足有兩個小時的路程。
步行回宿舍的這段時間兩人也並不浪費,邊走邊在路上總結經驗,制定新的方案,明天起來再試。
功夫總是不負有心人的。
經過一次次的嘗試,不知道失敗了多少爐鋼鐵之後,太原鋼廠終於煉出了符合要求的純鐵。
整個過程不光困難,代價也是巨大的。一爐鋼十幾噸,經過粗軋、二軋之後,可用的部分只有4-5噸。相當於一棵白菜只取菜心。
而這只是完成了第一步。
兩人又馬上著手準備把這一爐純鐵運送到上海,進行鍍鎳加工。
原本兩人是計劃乘坐火車先行到達上海的,等貨車到了再去車站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