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督主撞邪了?
寫好的字,被染上了墨汁,所以變得模糊不清。可實際上,還是有所區別的。先寫上去的字,和後染上去的墨,有著清晰的層次感。
“所謂的陣法,也許只是障眼法,如同這墨暈,為的就是迷惑人的感官世界。而世界上,這本質不曾變過。字還是字,只是變得模糊了而已。”趙無憂似有所悟。
素兮也不懂什麼陣法,眨了眨眼睛笑道,“卑職不懂這些,不過聽公子這麼一說,倒是覺得很有道理。只是公子,有時候知道本質也沒用,你如何能把這迷惑人的外層掀開,露出本質才算本事。”
趙無憂一笑,“也是,左不過你我都不懂這些。好在,我們不懂,有人會懂。”這些日子她住在這兒,倒是發現這書架上有些易經之類,隨手翻翻雖然不太懂,但也算接觸過,以後也不至於太陌生。
穆百里從外頭進來,有說有笑的主僕二人當下緘默。
素兮躬身行禮,快速退出房間。
“說什麼這樣高興?”穆百里緩步走到趙無憂身邊。
他進來的時候,腳步有點急,趙無憂是極為敏感之人,是故可以感覺到來自於穆百里的微小變化。深吸一口氣,趙無憂放下手中墨筆,“督主怎麼這樣有興致,是想過來與我一道吟詩作對?”
“吟詩便罷了,作對倒是有可能。”穆百里盯著她躍然紙上的字跡。
趙無憂雖是個女子,可為了遮掩女子行文習字的娟秀,從小便習得一手草書。這遒勁有力,龍飛鳳舞的草書,當年可算驚豔天下,連皇帝也是讚不絕口。文才草書,堪稱天下一絕。
今日一看,果然是極好的墨寶。
只可惜,這一點墨暈,倒是毀了這一副好字。
聽得穆百里這話,趙無憂挑眉看他,帶著幾分挑釁,“督主覺得如何?”
“這王羲之的蘭亭序,用你的狂草寫出來,倒也別有滋味。”穆百里睨了她一眼,“可惜了,這點墨暈,滿盤皆輸。”
“督主沒有聽過一句話嗎?”趙無憂笑得涼涼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
“那趙大人到底是智者還是愚者?”穆百里問。
趙無憂放下墨筆,緩步朝著圓桌走去,顧自倒上一杯水喝了一口,再回眸望著提筆寫字穆百里,“無論是智者還是愚者,必定是督主的對立之人。咱們還是敵人,不是嗎?”
微光裡,穆百里低眉寫字,半弓著身子,單手撩著袖子。
都說認真的男人是最迷人的,不可否認,這樣一個妖孽般的男子,一旦認了真果然是致命的。就像開在心裡的曼陀羅,根系深入泥土,這劇毒能毒入骨髓,而後永除不盡。
她環胸而立,單手拖著杯盞慢慢啜飲,眸光就這麼毫無顧忌的落在他身上。
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念頭:她吻過他,不止一次。
無端端的,怎的想起這句話來?
該死的——死太監!
穆百里放下手中的墨筆,勾唇笑得邪魅,抬眸間那雙清潤的鳳眸,不偏不倚的對上趙無憂的視線,那張濃墨重彩的容臉,愈發的魅惑眾生。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而後長長吐出,“督主今兒這麼得空?竟然有空過來與我吟詩作對。”
她放下杯盞走到他身邊,只見他在她的後頭續了一句話:本作相思骨,豈料空有相思淚。不知相思為何物,空待朝朝暮暮。
而她的上一句卻是:本作玲瓏骰,誤惹離人贈拂柳。誰知紅豆生南國,白守年年歲歲。
嬌眉微蹙,穆百里溫潤淺笑,“讓趙大人見笑了。”
趙無憂心頭腹誹:一個死太監,還整日相思成骨淚成沙的,真真不像話。果然是後宮出來的,腦子裡就這點骯髒事兒。
然則面上,她還是得恭維一下,“督主文才武功卓越,果然是任重道遠之人。這大鄴的江山社稷,缺的就是督主這般人物。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真真是了不得。”
明知她是冷嘲熱諷,穆百里還是覺得這人說出來的話。誇誇其談,而聲音綿綿軟軟的倒也好聽,至少沒撩起他的殺人之慾,也算是本事。
穆百里笑道,“趙大人這是想念家中的小美人了?”
趙無憂面露難色的搖頭,“禁太久,對男人的身體不好。當然,這種事情督主是很難體會的。該怎麼形容呢?就好比萬蟲噬心,心中瘙癢難耐,卻又不得不強行忍耐。唉——”她故作無奈的輕嘆,“說到底,是生不如死的輾轉難眠。”
頓了頓,趙無憂一臉乍然醒悟的表情,“不好意思,我這廂一時口不擇言,還望督主莫往心裡去。”
穆百里斜著眼,聽著她一人自說自話,卻是字字句句都在打他的臉。歸根究底不就是一句話嗎?他是太監!不能行人事的——太監!還是個太監頭子。
無奈的揉著眉心,穆百里道,“便是知曉趙大人此心難耐,所以本座才會夜夜相伴。誰知還是不能打消趙大人的心思,委實是本座的不是。”
他靠近她,“不若,本座再伺候得好一些,饒是沒有美人,也能讓趙大人心滿意足,酣暢淋漓。”
趙無憂呵笑兩聲,這是在自掘墳墓嗎?
當然不是。
她自然有她自己的計劃,比如說激怒穆百里,再比如說,讓穆百里放鬆警惕。
一個步步後退,一個步步逼近。
下一刻,她已經退無可退,身子貼在了窗戶口。
“督主這是何意?話是您自個兒挑的,如今卻又咄咄相逼,絕非君子所為。”趙無憂挑眉看他。
穆百里鉗住她的雙肩,俯首時笑得涼薄,“誰告訴你,本座是君子?”
“督主此言差矣,樑上君子也是君子,偽君子也是君子。”趙無憂想推開他,與他撕扯。奈何他力道加重,當下疼得她不敢動彈。一雙素白纖細的柔荑,就這麼輕輕的搭在他的胸口。
身後的窗戶半敞著,趙無憂面色微白,“督主難道想讓所有人都瞧見,你與我這不倫之態?”
“你怕嗎?”穆百里問。
趙無憂笑得從容,“我是怕有損督主英名,於我這樣的人而言,何懼有之?”
“那便無妨。”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有時候,本座真想殺了你。”
“沒抓到那北疆蠻子,督主更沒有理由殺我了。你就算盯著我也沒用,這訊息放出去,就如同撒了漁網。魚兒何時上鉤,還得看那條魚的耐性。若是人家耐得住一輩子,難不成督主要鎖著我一輩子?你肯答應,我可不願與你白首。”趙無憂輕嘆一聲,“趙家,還指著我傳宗接代呢!”
穆百里興致缺缺的望著她,這個時候談這些,著實有些掃興。
“趙大人既然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還望趙大人莫要耍花樣,否則傷了你,別怪本座沒有事先提醒。”語罷,穆百里鬆了手,轉身離開。
趙無憂笑得涼薄,“不送。”
穆百里頓住腳步,回眸看她是,眸色微沉,心裡有些異樣。趙無憂此人看似病體孱弱,手無縛雞之力,可她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穆百里也不清楚。這白衣書生,從不似外表這般羸弱,內裡心狠手辣,從不仁慈。
其實,他們是一類人。
目送穆百里離去的背影,趙無憂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掌心是一根頭髮。長長吐出一口氣,她與他之間本無仁義可言,所以她若是對他下手,自然也不必手下留情。
素兮就在窗外,“公子?”
趙無憂毫不猶豫的將頭髮絲遞出去,“馬上照辦,按計劃行事。”
“是!”素兮頷首,小心翼翼的接過頭髮絲。
此處裡裡外外都是穆百里的人,這個院子只能進不能出。好在穆百里教人盯著趙無憂,卻沒能盯著素兮,是故素兮還能在廚房等地活動。畢竟,她要伺候趙無憂,自然得事無鉅細的親自做。
穆百里控制著趙無憂,卻也不想虧待趙無憂。
畢竟他們算是合作關係,不能虧待了盟友。
入了夜,這金陵城又開始熱鬧。不過七星山莊這邊倒是安靜的很,彷彿那些所謂的熱鬧與誰都沒有關係。園子裡陷入一片無聲的死寂之中,安靜得讓人瘮的慌。
就好像九幽地獄,透著絲絲邪風。
穆百里端坐書房,單手扶額。他也不是鐵打的,操勞之事太多,難免也心累。腦子裡有些莫名的混沌之象,如同置身薄霧之中,迷茫而不知路在何方。
那種恍恍惚惚的感覺,似曾相識。
迷茫中,有萬丈火光四下瀰漫,那種令人窒息的感覺,一如當年。他覺得喘不過氣來,整個人輕飄飄的,踩不到地面,而後也跑不出這大火漫天的世界。
額頭,有薄汗不斷滲出。
穆百里的身子,止不住顫抖,眉心緊皺。手一鬆,邊兒上的茶盞頃刻間落地,發出砰然巨響。
外頭的陸國安當下一愣,隨即俯身,“督主?”
裡頭沒有聲音,安靜得格外詭異。
陸國安心中隱約有些異樣,故而又低低的喚了一聲,“督主?你沒事吧?”
除了一聲悶響,仍舊沒有回聲。
陸國安慌了,急忙推門而入,乍見穆百里趴在桌案上一動不動,當下急了,“督主?”行至穆百里身邊,陸國安惶然去探穆百里的鼻息。
好在還有氣,只不過陸國安分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以穆百里的武功,稍有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察覺,可是方才陸國安進來他都沒有醒,可見不是睡著,然則也沒有發燒。
這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暈了?其中不免有些讓人生疑。
穆百里的身體狀況一直很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暈倒。
督主出事,此事必須保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慌亂。陸國安小心的將穆百里移到床上,快速扣上穆百里的腕脈,脈象有些亂,有點類似著火入魔的情景。可督主慣來潔身自持,不可能著火入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國安快速讓人以自己的名義請了大夫,大夫瞧了老半天,哆嗦了老半天,才囁嚅出幾個字來,“督主無恙!”
“若是無恙,為何久睡不醒?”陸國安冷然,手中的冷劍握得咯咯作響。
大夫撲通一聲跪下,“小人真的沒有撒謊,身上無病痛,體內無隱疾,這脈象雖然有些紊亂,可確實無恙啊!”
陸國安凝眉,“這麼說,不是突發疾病?”
大夫連連搖頭,“不是,絕對不是。”
“那是怎麼回事?”陸國安也摸不著頭腦。
好端端的,長睡不醒,這是鬧的哪門子鬼?
驀地,大夫瞪大眼睛,“大人,是不是撞邪了?”
“滾!”陸國安一聲怒喝。
音落,大夫連滾帶爬的跑出房間。
“撞邪?”陸國安蹙眉琢磨,難道真的是撞邪了?好端端的,沒有病因,突然暈厥,久睡不醒。倒吸一口冷氣,好像是這麼回事。
可東廠殺人無數,按理督主的身上說煞氣更重,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撞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