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最後的命局2
蕭容站在那懸崖邊上,笑得何其涼薄,“是啊,我壞事做絕,罄竹難書,可那又怎樣?該得到我沒得到,扎木託也沒有得到。如今贏的還是我!我們師兄弟三個,其實最慘的還是他,所以說就算我今兒死了,我也是贏了。”
“輸贏就那麼重要?”沈言冷然。
“當然重要,至始至終師父都不肯正眼看我,從一開始我就輸給他。無論是師父還是慕容,始終都、都不肯給我一絲絲的關懷。”他捂著自己的胸口,這蠱毒在體內蠢蠢欲動,那是屬於慕容的懲罰。
她臨死前也不忘給予他慘烈的懲罰,讓他生不如死的存活在這人世間。
“我這輩子唯一得不到的就是慕容,唯一愛過的也是她。”蕭容低頭冷笑,“可惜她不肯跟我走,即便我能保她一世無憂,她也要守著扎木託那個蠢貨。呵,真是可笑,愚不可及。”
“其實扎木託沒有輸。”穆百里體內血氣翻湧得厲害,好在他趁著他們說話的時候調息了片刻,這才稍稍緩和了一些,“扎木託雖然失去了慕容,可是慕容拼死給他生下了一個女兒,這個女兒揹負著母親的遺願,於此後的人生裡又重獲了母愛。”
“摩耶,你總覺得旁人不在乎你,可你問過自己,你有什麼值得旁人在乎的?你是給予了旁人關心愛護,還是給予了他們希望與前程?除了掠奪和廝殺,你還做什麼呢?你給予的是無盡的苦楚和折磨,所以你所得到的也只能是無盡的折磨和苦楚。”
“人跟人之間是相互的,你給予了陰謀詭計,早晚有一日都會應驗在自己身上。人生就是一面鏡子,你付出什麼就只能得到什麼。扎木託雖然顛沛流離了十多年,可如今他有女萬事足,而你呢?只能孤獨終老,日日夜夜承受著渴望而不可得的煎熬。”
“相比之下,你才是輸的那個人。”
蕭容恨意闌珊,“你說什麼?”
“趙無憂是扎木託和慕容的女兒,摩耶,你沒想到吧!”穆百里笑靨涼薄,“種什麼因得什麼果,誠不欺餘也。”
的確,他想到了趙無憂不是趙嵩的女兒,也想到了趙無憂跟慕容的容貌極為相似。但這些只是他內心的猜測,因為從始至終沒有人證實趙無憂的真實身份。
而今從穆百里嘴裡說出來,就算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原來是真的。”聽到穆百里的那一席話,他卻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原來是真的。”他又唸叨了一遍,然後眼睛裡淌著微暗的流光,“慕容,你為何要這樣待我呢?我到底哪裡比不上扎木託?他能給你的我也可以啊!”
寒風朔朔,站在這懸崖邊上,衣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蕭容長長吐出一口氣,“我這一生除了那一個女人和那一份愛不曾得到過,其他的也沒什麼可以肖想。該有的我都有了,該殺的也都殺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也沒什麼可後悔的,我殺的都是該死之人!”
“左不過你們也別想殺了我,我的命也該我自己來做主。”他回望著眾人,“我不會輸,我摩耶永遠都不會輸!”
音落瞬間,他突然縱身一躍。
白鬚老怪急忙去抓他,卻被他反手一掌推出。
夜裡根本看不清楚底下是什麼狀況,是故白鬚老怪也不敢貿貿然的跟著下去,只能快速折返上了懸崖邊,只抓住了蕭容的一片衣角。
“師父?”穆百里上前。
白鬚老怪扣住穆百里的手腕,“傷得不輕。”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上一粒藥遞給他,“先把藥吃了,底下什麼情況也不知道!”
沈言一聲令下,眾人快速去準備一干用具,橫豎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罷了!就算是這萬丈深淵,也得把這蕭容的屍身找到,否則如何能心安呢!
畢竟這世上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的事兒,太多太多!
“師父是否要進城去見一見師叔?”穆百里頓了頓,說是三師叔,其實應該尊一聲岳父大人的。左不過人有時候好面子,尤其是在師父跟前,難免就有些拉不下顏面。
左不過到時候見了面,還是得恭恭敬敬的尊一聲,畢竟這長輩的輩分在那,不是你想賴就能賴得掉的。
白鬚老怪摸著光溜溜的下巴,“倒是十多年沒見了,也該見一見的。”卻見穆百里翻身上馬,“你這是要去往何處?”
“徒兒的閨女不知被摩耶藏到了何處,此刻自然是要去找女兒。”穆百里抱拳,“師叔在丞相府,師父若是嫌麻煩可以跟著沈言走,若是習慣了獨來獨往,則可以自己進城。進了城一問丞相府,人人皆知。”
語罷,他策馬而去,片刻都不願逗留。
白鬚老怪眉頭微蹙,“誰說是女大不中留,這男兒也不是不中留的。什麼時候有了孩子?我怎麼不知道?”
沈言抱拳,“您老不知道的還多著呢!兄長不但有了孩子,還有一個極為聰慧的妻子,尋常人可都萬萬不及呢!”
“這是有多與眾不同?”白鬚老怪不信,“難不成還能張口吞月,伸手摘星嗎?”
沈言搖頭,“這倒不會,左不過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罷了!”
白鬚老怪一怔,“好生厲害。”
沈言一笑,“能讓兄長生出這份白首之心的女子,自然是了不得的人物。”
何止是了不得,簡直是太了不得了。白鬚老怪自問行走江湖多年,也是見過不少遇見過不少奇人奇事的,卻從未見過有這樣一個女子。
素衣白裳,眉目清冽。
執掌朝堂,手握生死。
這大概是趙無憂第一次見“家長”吧!穆百里父母雙亡,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也算是半個家長。初見白鬚老怪的時候,趙無憂站在那裡沒有任何的舉動,只是定定的打量著他。
能越過丞相府的戒備,出現在聽風樓裡的人,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要知道自從蕭容在蝶園抱走了小思睿之後,趙無憂這本就沒有安全感的人,將是四周的防衛多加了一倍之多。是以要想悄無聲息的進入這丞相府,是不太可能的事。
但既然進來了,想來要取她性命是易如反掌,就算她驚慌失措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驚慌失措大喊救命,他還是會殺你,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死也體面一些。
思及此處,趙無憂便沒有吭聲。
老頭也是極為好奇的打量著跟前的趙無憂,這白衣少年真當是個自己的徒弟媳婦?他環顧四周,略帶嘲笑道,“牆頭那些小子可真當沒用。”
“要喝茶嗎?”趙無憂問。
老頭一愣,卻見趙無憂淡淡然拂袖坐定。
“大半夜的你一個……一個姑娘家家,站在這兒吹風作甚?”老頭緊跟著坐下,藉著梨樹下昏黃的宮燈,目不轉瞬的盯著趙無憂,“你是在想穆百里?”
趙無憂突然笑了,隨即起身朝著老頭畢恭畢敬的行禮,“師父!”
老頭驚得一下子跳上了桌案,然後細細的打量著自己,“老夫的臉上寫著什麼嗎?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麼?是不是有人告訴你的?”
“晚輩看到……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她躬身行禮,“趙無憂給師父請安,怠慢之處還望師父海涵見諒。早前便在相公口中得知了師父的大名,今日一見倒真是失禮了。”
老頭嘿嘿一笑,“是我這長輩的在你這晚輩跟前丟人了!”
“不敢!”趙無憂俯首。
“你在這裡作甚?”老頭問。
趙無憂淡淡的笑著,“等一個還沒回家的人,等到睡不著就起來坐一坐。”
“穆百里已經歸來,不過半道上遇見了摩耶……”說到摩耶,白鬚老怪只能一聲長嘆,“老夫尋了他多年,後來接到了扎木託的傳訊。”
“敢問師父,既然相公回來了,那麼如今人呢?為何沒有跟師父一道回京?他……”趙無憂頓了頓,她很想問一問,可生來的沉穩性子卻又讓她恢復了理智與清醒,“他跟摩耶交手了嗎?”
“交手了!”白鬚老怪道,“若不是老夫助他一臂之力,估計這會得去閻王爺那兒找人了。”說著,又是一聲長嘆,“摩耶在鬼宮本就專攻武功心法,又加上他自身狠毒,好端端的一門功夫被他練得陰狠毒辣,竟像極了旁門左道。好在這會大家都沒什麼事,摩耶也跳崖了。”
趙無憂駭然起身,“可是死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沈言和東廠的人還在崖邊搗鼓著,我先過來看看你這徒弟媳婦。看這沈言給誇的天上有地上無的,總歸有些耐不住。”老頭微微蹙眉,“沒成想竟是個女丞相,真讓老夫歎為觀止!”
“無憂當這丞相也是無奈之舉。”話語中透著一絲無奈,但是面上仍舊是淡若清風的神色。
白鬚老怪看著她,“你這人一直都是這副清清冷冷的嗎?為何總覺得你什麼都不在乎呢?”
“我若是事事都在乎,那麼我在乎的人和事都會變成危險的存在。為了保自己想在乎的人和事,我自然得喜怒不形於色。”趙無憂淺笑,“師父沒有身在朝廷,不知道其中紛爭。無憂入朝為官多年,早就瞭然於心了。”
“你跟穆百里兩人,倒也登對。”他道。
“惺惺相惜的對手,自然是最好的。”提起穆百里的時候,她總不忘笑靨如花,“敢問師父,他人何在?還在城外?傷得重嗎?”
“傷得不輕,我給他吃了藥,暫時能調息療傷,左不過不能大意罷了!他的身子好像此前受過重創,體內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竄動,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白鬚老怪凝眉,“你可知道?”
趙無憂搖頭,“他離開京城太久,很多東西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包括你們的孩子?”白鬚老怪問。
眉睫微揚,趙無憂不語。
“他說要去找孩子。”白鬚老怪頓了頓,“你們的女兒長得像誰更多一些?”
“那師父覺得無憂是像娘多一些,還是更像我爹呢?”趙無憂笑問。
白鬚老怪想了想,“兼而有之。”等著說完了,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老頭一愣,當即白了趙無憂一眼,“小丫頭說話太賊精,連師父都敢算計。”
“孩子是我與穆百里的骨血,自然是像父又像母的。師父這般問,無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請師父自己來作答。”趙無憂報之一笑。
他回來就好,左不過也不知他傷得如何?本就身中屍毒那麼久,勉強吊著一口氣,虧得蝴蝶蠱起死回生。若是再受重創,也不知會不會又礙?
他去找孩子了?
蕭容跳崖,穆百里去找孩子,那就意味著蕭容的手裡沒有孩子?
“小思睿不在摩耶的手裡?”趙無憂凝眉正色。
老頭點點頭,“對!”
趙無憂心頭一驚,眸色微沉。
卻有溫故端著點心急急忙忙的趕來,見著白鬚老怪的那一瞬駭然僵在當場,“大師兄?”
白鬚老頭摸著光溜溜的下巴,“三師弟,十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溫故終於緩過神來,輕笑出聲來,“大師兄,別來無恙!”久別重逢憶故人,那種感覺不是誰都能體會到的,十多年未曾相見的師兄弟,突然在這種情況下重逢。
滿腹的歡喜,無從說起。
趙無憂離場,她不適合在場。她只是念著自己那未回家的丈夫,正在翻天覆地的找他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