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最後的命局2
蕭容抱著孩子一路的奔逃,這是他第一次覺悟到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絕望。彷彿天地之大,都沒有他的容身之所。茫茫天地間,他想要尋找一隅之安,只想活下去,誰知卻比登天還難。
“真的是報應!”蕭容瞧著前方的斷崖,無奈的吐出一口氣。這時候反倒有些釋然了,如釋重負的一般。走到了盡處,也就不必再走了。
望著懷中的孩子,蕭容苦笑兩聲,“彼時不知道珍惜,如今錯過了才知道當初的珍貴。不過人總是喜歡一次次的去犯錯誤,一次次的去忘記曾經的傷痕,總是不長教訓的。是我活該,活該到了這樣的地步。大權在握的時候,野心勃勃,而今終於做了這喪家之犬。”
“把孩子帶走!”蕭容伏在隨扈耳畔低語幾句,“聽明白了嗎?”
隨扈頷首,二人當即策馬而去。
蕭容站在崖邊上,獨自一人瞧著天邊的月。今兒月色不太好,月黑風高殺人夜,果真是一點都不錯的。這不,策馬而來的不就是閻王爺殿前的勾魂使者嗎?
那一副狠戾無溫的神色,即便在黑暗中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這大概是蕭容第一次看清楚穆百里不著粉墨的樣子,那清晰的五官輪廓,像極了記憶裡的某個人。那個消失在金色沙漠裡的,古老國度的王。
四目相對的時候,蕭容是震驚的。
他一直領兵,很少介入後宮之事,是以從不知道這後宮裡還會藏著這樣一個孽障。直到穆百里做了這東廠的秉筆太監,他才知道有這麼個人的存在。
等到他感受到了威脅,穆百里已經做上了東廠提督,再也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太監。
直到現在蕭容才明白,穆百里極力的把自己隱藏在後宮裡,不是沒有道理的。濃墨重彩的臉上,旁人看到的只是外表的豔烈,取悅帝后的諂媚與阿諛奉承,卻不知他藏起來的那張臉,才是真正的危險所在。
“穆百里?”蕭容眯起了眸子,“你終於捨得卸下這一臉的濃墨重彩了?”
“那你臉上的痕跡,是否也可以從此卸下?”穆百里嗤冷,翻身下馬,“前方已無路,回頭也是死。摩耶,你害得我好苦!”
蕭容嗤笑兩聲,“我是真的沒想到,你還能活著回來。穆百里,你的命可真大啊,只怪那簡衍沒用,一點事兒都辦不好。我還真的以為你死在了金陵城裡,真的以為簡衍跟你同歸於盡。”
“摩耶,你背叛提蘭國,害死了那麼多的人,今日無論如何本座都不會放過你。”穆百里凝力於掌心,“你放心,本座會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蕭容飛身而起。
兩大高手對決,飛沙走石間,大有天崩地裂之勢。掌心相對,轟然巨響,半空中糾纏的兩個人,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對方先死。
已然到了這個時候,只能生死對決。
誰的恨都不平不了這一場恩怨,他們之間的宿命,早就交織在一起。如果不是摩耶,也許穆百里不會遇見趙無憂,更不會有現在的這三口之家。在這匆匆十數年的歲月裡,他興許早就娶了雪蘭,按照他原來的生活軌跡,不會與趙無憂有所交集。
而摩耶呢?風光得意了一輩子,臨了卻輸在了穆百里和趙無憂的手裡,這兩個人就像是他命裡的剋星一般。他的風光榮耀是因穆百里而起,而他所有的失敗與狼狽皆是趙無憂所賜。
仇與恨在夜空中迸射出憤怒的火花,那是死亡的前兆。
轟然一聲巨響,兩人的身影終於被分開,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穆百里本就傷勢未愈,當下一口鮮血噴出,單膝落地。好在有蝴蝶蠱的功效猶存,體內的真氣雖然一時間提不起來,但也不至於倒下。這摩耶的功夫果真是極好的,說起來也是他的長輩,敵不過也不丟人。
可是摩耶也佔不到多少便宜,若是論真功夫,這穆百里的確不是他的對手,但是……他身上有蠱毒作祟,這功力便減弱了不少。是以若真當與穆百里對拼,也算是勉強。
畢竟穆百里年輕,而摩耶已經漸漸老去。
壓抑著咳嗽兩聲,摩耶捂著自己又開始逐漸裂開的胸口,一雙冷冽的眸死死的盯緊了眼前的穆百里。這個時候,誰先動誰就輸了。
高手對決,忍一口氣,專注對方的破綻。
都是鬼宮一門,所以武功都是差不多的。不過穆百里學的更精深一些,畢竟他是白鬚老怪的弟子,是武痴的徒兒。
但在內力修為上,他自然比不得摩耶這幾十年的渾厚內勁。
穆百里的體內血氣翻湧得厲害,不過面上卻還是鎮定若素,那個信件上說著,孩子在蕭容手裡,可這會他並沒有看到孩子。
眉目微凝,他意識到孩子可能已經被轉移。
身後有噠噠的馬蹄聲快速而來,那是沈言的人趕到了。
乍見穆百里歸來,沈言先是一愣,然後快速翻身下馬,直奔穆百里身邊,“千歲爺?你、你……”
穆百里站在那裡,一身麻布素衣,饒是如此亦難掩眉目間的凜然寒意,“殺了他!”
沈言冷然望著不遠處蓄勢待發的摩耶,手一揮,東廠的衛士當即一擁而上,直撲向蕭容。東廠本來就不是講求江湖道義的地方,習慣的就是不擇手段。
不管是冷刀子殺人,還是鈍刀子殺人,能殺得了人的便是好手段。
“千歲爺?”沈言攙了穆百里一把,他已經瞧出來穆百里似乎內傷不輕,“沒事吧?”
“一時間內力提不起來!”穆百里壓低了聲音,忍住了喉間那一股腥甜滋味,“不是說有孩子嗎?孩子在何處?”
沈言一怔,這才意識到蕭容身上的確沒有孩子,“小思睿……”
眉睫陡然揚起,穆百里一把揪住沈言的衣襟,“思睿!”陸國安曾經說過,趙無憂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取名叫:穆思睿。
丟開沈言,穆百里強提真氣。來的時候他沒發現蕭容身邊有孩子,想來是在他到來之前,蕭容就已經把孩子送出去了!
想起自己還未見上一眼的孩子,穆百里強提真氣,直撲蕭容而去。
蕭容不死,就算把孩子找到也沒用。這始終是最危險的所在,不止是孩子,還有趙無憂……是以如今只有殺了蕭容,一切才能慢慢收拾,否則……
掌風相對,摧枯拉朽之勢將四下眾人悉數震飛出去,穆百里豈能饒了蕭容,而蕭容又怎肯放過穆百里。已經被逼上絕路的兩個人,誰都不會放過對方。
拼盡全力的搏殺,換來的是耳畔呼嘯的風。
沈言飛身而上,然則他的武功再好,壓根抵不過這兩人的氣浪。還沒在蕭容手中走下三招,便已經被震了出去。身形連退十數步才勉強站定,真氣在體內亂竄。
他試圖再次靠近,可終究還是無用功,再次被彈開。
直到穆百里被蕭容一掌擊中肩胛,硬是咬牙回了蕭容一腳,雙方的局勢才算在此拉開。穆百里口吐鮮血,而蕭容亦是身形微顫。
雙方都傷得不輕,但是很顯然穆百里佔了下風。
“臨死前能拉個墊背的,能讓你這大鄴九千歲黃泉作伴,也算是極好的!”蕭容切齒,“至此,你我之間的恩怨才算是徹底的了結!”
音落,他飛身而起,一掌直逼穆百里而來。
沈言直迎上去,想要接下蕭容一掌。可穆百里心知,沈言的武功還不如自己,若是強硬接下蕭容這一掌,別說這條胳膊,恐怕這條命都得折在此處。
拂袖,穆百里自背後拂開沈言,硬著頭皮去接蕭容這一掌。
沈言沒防備身後的穆百里,直到被穆百里拂開,才愕然轉身,一個漂亮的臨空翻才算穩穩的站住腳步。駭然驚見穆百里迎上了蕭容,沈言已經驚出了一聲冷汗,奈何為時已晚。
砰然巨響過後,飛沙走石,那一陣的視線模糊。
沈言驚呼,“兄長!”
然則,穆百里安然立於地面,而蕭容卻被生生震出去,已然摔在懸崖邊上。一口鮮血噴薄在地,蕭容髮髻凌亂,如瘋魔一般不敢置信的望著巋立不動的穆百里。
穆百里呼吸微促,有一白髮老者從他身後走出,黑衣敞袖,顯得那一頭白髮在這漆黑的夜裡愈發刺目。他慢慢悠悠的出現在蕭容的視線裡,出現在眾人面前。
誰都沒有看到他是何時出現,而且是如何做到悄無聲息的站在穆百里身後的?須知不管是穆百里還是蕭容,哪怕是沈言,眾目睽睽之下,誰都沒有發現這老頭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白髮墨裳,一派氣定神閒之態。
“師父!”穆百里愣住。
白鬚老怪無奈的輕嘆一聲,“真是不中用,對付自己的二師伯也不知道多找點人?再不濟就來點陰謀詭計毒液毒針之類,哪有人像你這樣傻的,自己就衝上去了?為師可沒有那閒情雅緻,再好好的收個徒弟養大來承接鬼宮衣缽。”
穆百里忍住喉間那腥甜,行了禮。
沈言疾步上前,亦是畢恭畢敬的行禮。
白鬚老怪本就不在意這些禮數,當即擺了擺手,“跟你們都沒關係,都閃開,這是我鬼宮的事情,這清理門戶也得我自己來。”
說著,他已經上前一步,冷眼看著勉力撐起身子的蕭容,“師弟,你讓我找得好苦啊!”
蕭容冷笑兩聲,“沒想到,連大師兄都被請來了,還真是了不得。”
“我找了你十多年,沒想到你改頭換面在大鄴尊享榮華富貴。摩耶,你害了那麼多人,毀了提蘭滅了巫族,還挑起了大鄴的戰火,死傷無數。”白鬚老怪輕嘆一聲,“我鬼宮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惡徒,你為了一己之私,連同門都不放過。”
“從始至終,師父和大師兄都只會向著扎木託,在你們的眼裡何曾記得有過我?”蕭容乾笑著,這一掌傷得不輕,他只覺得體內真氣潰散,那條胳膊已經疼到麻木,暫時使不出勁兒來。
白鬚老怪望著他,“那你可知師父當年為何要讓我們三分別學一樣,而不是三個一起學?”
“因為師父偏心,說什麼宅心仁厚,不過是藉口罷了!”蕭容切齒。
“你錯了!”白鬚老怪冷笑,“師父不是偏心,是太擔心你。師父說咱們三個人之中,數你的天賦與聰慧是最好的。可也因為這樣,容易走了旁門左道,容易出現偏執。師父不是不肯教你,是不敢!”
“摩耶,你不管做什麼都要做到最好,你的功利心太重,好勝心太沉。你捫心自問,你所學的還是師父所教授於你的嗎?你可還記得師父說過什麼?鬼宮之人不得作惡,不得以師父說教授之道行自私之事而為禍天下。”
“你做到了嗎?”
蕭容笑靨涼薄,“做到又怎樣?做不到又怎樣?說得可真好聽。分明是師父偏心,把最好的都教給你們,唯獨只給我武功。更讓大師兄成了全才,而我苦苦哀求師父卻始終不肯相授,更讓我提前離開了鬼宮,留下了你們繼續學藝。”
“呵,這就是大師兄所說的,師父待我極好嗎?分明就是託詞,你不是想清理門戶嗎?來呀!何必廢話那麼多,都不過是藉口罷了!”
白鬚老頭一聲長嘆,“你還是不懂!如果我真的只是針對你,在你竊取我的陣法圖之後,就可以清理門戶了。我只是不想同門師兄弟相互殘殺,可是你呢?變本加厲,害苦了三師弟,也害了那麼多人。”
“三師弟?”蕭容仰頭大笑,“也就是你們還當他是三師弟,不過是個會拿繡花針的廢物罷了!在鬼宮的時候,師父最是疼他,連他的醫術都是師父手把手教的。而我呢?師父總是看上兩眼,然後嘆口氣就走了。師父從不肯拿正眼看我,眼睛裡只有你和扎木託。”
“為什麼這天底下的好事都讓那個廢物佔盡了?師父的疼愛,大師兄的保護,連我都得讓著他。都是一起入的鬼宮,憑什麼我要處處都讓著他?連最喜歡的女人都只屬於這廢物,寧願陪著他一起顛沛流離,也不願與我在一起!”
說到這兒,白鬚老怪火冒三丈,這好脾氣也是有底線的,“你還有臉說,朋友妻不可欺,你連自己師兄弟的妻子都不放過,你還有臉在這裡談什麼真愛?這世上你只愛你自己一人,何曾有過什麼真愛?少在這裡自欺欺人!真正找藉口的,是你!”
“你自己生了邪念,念著同門師兄弟的妻子,卻要把這些錯歸咎在旁人的身上,是何道理?你只覺得自己得不到的太多,於是便去掠奪旁人的,不惜一切手段。如此一來,旁人的東西便真當成了你的嗎?摩耶,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模樣?”
“惡事做盡,壞事做絕。眾叛親離,誰人能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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