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第346章 最後的命局5

算起來也是中年得女,怎麼能不激動呢?

離開的時候,她還在趙無憂的肚子裡待著,回來的時候她終於在自己的懷裡抱著。穆百里喜極而泣,根本無法言語。

沈言鬆了一口氣,“兄長有什麼打算?”

“孩子已經回來了,這朝堂與江湖事都與我們不再有關係。你自己的出路你自己抉擇,至於我……我會帶著她們母女遠走天涯。”穆百里深吸一口氣,欣喜若狂的在孩子臉上親了兩口。

可不知為何,這孩子就是一直哭個不停。

孩子不停的哭,哭得撕心裂肺,連沈言都覺得不太對勁。快速給孩子處理了傷口,這傷口並不深,按理說也不至於哭成這樣。

“思睿從出生便極為乖巧,很少這樣嚎啕大哭。”沈言不解,“兄長,是不是思睿受了什麼內傷?”

穆百里搖頭,“不太像。”他捂著自己微疼的心口,瞧著漆黑的夜空裡,一道流星劃過。身子莫名的輕顫起來,穆百里駭然奪門而出,“帶著思睿在這裡等我,我去找她!”

沈言抱著思睿追出,“兄長?”

快馬加鞭,穆百里只覺得心中的悲傷越來越沉重,這種感覺不太好,真的一點都不好。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生生從身子裡拔除,疼得徹骨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風從耳畔過,那呼嘯的聲音,就像是來自地獄的鎮魂曲。

有黑衣白髮的老人攔在路前,阻了他的瘋狂。

寂靜的夜裡,馬聲嘶鳴,響徹蒼穹。

翻身下馬的那一瞬,穆百里一下跌跪在地上。

白鬚老怪將一本書和一封信遞給了穆百里,“整個京城我都找遍了,皇帝已經下令,丞相趙無憂身死隕滅,舉國哀悼。師父知道你們情意深重,所為的只是最後的相依相守,可是冉恆,緣盡之時誰都無可奈何。有些東西該來的一定會來,該走的也是命中註定。”

那是一本史記,在那一頁裡她畫了一個圈。這本史記已經很是陳舊,可見她看過了無數遍,但前半部分陳舊,後半部分卻是新的。可見,她反反覆覆看來看去的,也就是那幾頁。

秦始皇本紀!

臨走前,她說的那些話本就怪異,他也知道她心裡藏著事,所以他儘快回來,一刻都不敢耽擱。這京城裡頭的變數之大,他是心知肚明的。

可有時候偏偏是最親近的人,往往被設計的時候最是難以察覺。

她有心要留個局,他又如何防得住?

明明說好了要等他回來的,可為何他救回了女兒,她卻突然要走呢?什麼秦始皇本紀,什麼隕石?再大的風險和困難,不能兩個人一起面對嗎?

他已經回來了,為什麼不肯給他一次承擔的機會?

“她捱了一箭。”白鬚老怪道,“當時為師看著,好像是斷了氣。但是有扎木託在,為師不相信她死了,左不過為何不回來,約莫是有她自己的難處。”

顫抖著開啟手中信件,她的字跡不算清秀,本身就是女扮男裝的,她的筆跡偏向於趙嵩那般蒼遒有力。他能感受到來自於她的悲傷與難捨,寫這封信的時候,是怎樣的肝腸寸斷。

她捨不得走,捨不得丟下他們父女,可這由不得她。

來自異域時空的轉換,一不小心出現在這個時代裡的女子,抱著冰涼的心思,做著迴轉的夢,十多年裡一直重複的做著兩件事。一是活著,二是離開。

直到遇見他,這命裡的剋星,宿命中的緣分。他把這顆冰冷的心徹底捂熱了,於是她亂了方寸,明知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卻為了那溫暖而飛蛾撲火。縱然粉身碎骨,亦無怨無悔。

可是緣分有起便有落,於是緣分盡了,她便再也沒能留下來。她想說的那個故事,他也沒能再聽到。從蝴蝶蠱離開身體的那一刻開始,她便已經感受到了身體裡異樣的波動。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生命與靈魂的剝離,讓她變得越發焦灼。

穆百里,我什麼都不怕,唯獨當你說愛我的時候,我回應不了你,思睿哭的時候,我抱不了她,爹難過的時候,我不在身邊,我便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天下我都可以踩在腳下,唯獨算不住這老天爺的命中註定。

別問我為什麼,若有機會還能回來,如你對我還有不捨,我們再續前緣。

所有人都說她死了,包括師父在內,可他不信,她這樣聰慧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死了呢?

“她為你取出了蝴蝶蠱。”老頭低低的哽咽,“所以……其實她早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此後,你便是她的命。她是這樣七竅玲瓏之人,什麼都想到了,什麼都看透了。許是知道會有這一日,所以她讓世人都堅信了她的死亡,藉此斷了你和小思睿的後路。以後你們跟朝廷,就真的是一刀兩斷,再無關係。”

“趙無憂是好樣的,到底是慕容的孩子,這性格像極了她的母親。冉恆,若你信她就等著吧!她為你付出的,值得你為她等待。”

老頭輕嘆一聲,“天命可畏,相思可悲。唉……”

這大概是白鬚老怪收穆百里為徒一來,頭一回看他哭得這麼撕心裂肺。抱著那本史記和那封信,他像個失去心愛之物的孩子,嚎啕大哭。

所有人都說她死了,包括師父在內。可他不信,她這樣聰慧的人怎麼能死呢?

那些時光,她一直追著他東奔西跑。如今他覺得是她給的懲罰,覺得他誠意不夠,所以換他來追一場。只要一日不見屍首,他便堅信她還活著,許是在這世上某個角落裡,靜靜的看著他為她奔波的樣子,然後坐在梨花樹下淺酌梨花清酒。

合歡姑娘,你在何方?

我的合歡呢?

桃花謝盡梨花開,說好的共賞梨花呢?梨花酒都備好了,你怎麼還不回家?真當不要自己的夫君,不要自己的孩子了嗎?

凰鳥離枝,我心悲涼。

雛鳥離巢,我心哀傷。

敢問卿卿,胡不歸?

小思睿與她母親很像,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喜歡哭,偏趙無憂離開後,每日黃昏時分總要哭一場。穆百里便抱著她,與她一道默默的心傷。

從她走後,他再也不敢看那如血殘陽。

後來,他離開了京城,走遍了大鄴的山山水水,也不知要去往何處,只是找她找她找她。

那天她說“穆百里,男人當頂天立地,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管我身在何處,我都心悅於君。不管來日如何,你都一定要找到我。”

於是他真的為她走遍了千山萬水,活死人驅車,他一人帶著又當爹又當孃的,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

合歡吾妻,你說魚的記憶大概只有七秒,問人的愛能持續多久,那我尋你一生可好?

小時候喜歡捉迷藏,長大了真的是一點都不喜歡了。但如果你喜歡,那我還是勉強會喜歡的,你記得藏好了,否則一旦被我找到,我便再也不許你離開我的身邊。

趙無憂的死訊已經在大鄴內傳開,很快就傳到了關外。

那大漠連天的地方,素兮靜靜的靠在陸國安的懷裡,兩個人比肩坐在沙丘之上。

素兮哭過,那一雙眼睛蒙著少許紅血絲。

戴著手套的手將那一枚簪子輕輕的簪在素兮的髮髻上,他細細的看著,有些滿意的笑了,“還是戴在你頭上好看,夫人真好看。”

素兮定定的望著他,險些落下淚來。

“我可能陪不了你了。”陸國安笑了笑,“趙無憂出事了,想來千歲爺那頭也必定焦頭爛額,你且回去看看吧!”

他頓了頓,“我還會在這裡等你,這一次再也不會失信於你了。”

素兮瞬時哭了出來。

“旁人不喜歡自己心愛的人哭,是怕自己看著難受。可我希望給你哭一哭,免得憋在心裡把你自己憋壞了。以後的路你要自己一個人走,我放不下心卻不得不放手。夫人要好好的,來日若是遇見了可託付終身之人,還望夫人莫要拘泥。”他叮囑。

素兮泣不成聲,死死抓著他的衣襟,“除了你,我不想要任何人。哪怕這輩子都只是獨自一人,我也不想放下你。”

“要好好的。”他說。

她狠狠的點頭,淚流滿面。

風沙起的那一天夜裡,陸國安走了。他是握著她的手離開這人世間的,問老天偷了這麼多日的陪伴,素兮雖然心有不甘,可也沒什麼遺憾的。

他還是葬在原來那個地方,長長久久的跟這塊大漠作伴。掌櫃的給了她一沓的信,說是陸國安此前留下的。素兮小心的貼身收藏,捨不得開啟,開啟時又是淚如雨下。

她所不知道的是,陸國安給她寫了很多信,都是在她睡著之後偷偷寫的。掌櫃的答應他,素兮每年回來祭拜的時候,就把信給她一摞。若是哪一年她不再回來了,就把這些信都埋進他的墓裡,別再教她看到。

他想著,給她十年的時間約莫也足夠淡化傷痛了吧?

十年……夠不夠忘記一個人呢?

他的信,只夠維持十年。

素兮是穿著孝服回去的,可京城裡早就變了模樣。尚書府已是他人宅第,丞相府也被封了。聽說皇帝取消了丞相制,而趙無憂也算是功不可沒,所以皇帝封了趙無憂曾經的住所,留作紀念,成了京城裡的一景。這裡頭髮生的事,也就成了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

聽說丞相府裡有個聽風樓,那白衣丞相最喜歡坐在梨花樹下,品酌梨花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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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髒兮兮的小丫頭被領回來的時候,扎木託微微凝起眉頭,甚是不解的望著自家父親,哪有人好端端的撿回一個小丫頭呢?何況這小丫頭看起來應該是大鄴人士,泥垢之下也不知道是何面目,只是這一雙大眼睛瞧著倒是楚楚可人。

“你叫什麼?”扎木託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小丫頭不吭聲,歪著腦袋看著他。

“我問你,你叫什麼?”他沒覺得自己用詞錯誤,這的確是大鄴的話語,他可沒用巫族的母語與她交流,“難道你是啞巴?或者聾子?”

“你才是啞巴聾子!”小丫頭撇撇嘴,哼哼了兩聲,朝他翻個白眼。

族人們都說大鄴之人多刁滑,他實在想不通爹為何撿了一個大鄴的小姑娘回來?後來爹說,這丫頭的一雙眼睛像扎木託死去的母親,充滿了靈氣。

父親說,這丫頭身上有一股靈氣。

事實證明,父親是對的。

洗去塵埃,褪卻汙垢,換上巫族的衣裳,小丫頭還真是眉清目秀得很,一雙明亮的眼睛就像大漠裡的星辰一般。誠然這世上的人和東西,出現在你生命裡都有特殊的意義,好在瑕不掩瑜,該發光的金子是怎麼都遮不住的。

扎木託有那麼一瞬,被小丫頭的得意一笑晃了心神。

她生得好,總不能丫頭丫頭的叫著,巫族沒有姓氏,所以他叫她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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