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佇立在院中,月色將喜服上的金線淬成慘白的銀光,“要親手繡的才好。”
蘇晚昭緊攥的指尖不住發顫,“可妾身……”
簷角懸掛的銅鈴忽地一陣脆響,碎音未絕,趙晏就已拂袖離去,徒留滿地的海棠碎瓣粘在蘇晚昭旖旎的裙裾上。
“微末…”她將臉掩進掌心啜泣,“可我連並蒂蓮的葉脈都描不像……”
微末虛扶著她的肩頭,兩指不自覺的輕捻。
蘇晚昭自幼不喜女紅,連繡塊娟帕,針腳也是深淺不一。
前世也是這樣荒白的夜,她熬紅雙眼替蘇晚昭完成萬壽圖。太后撫著浮雕般的鎖繡贊她靈手慧心,從此那獨特的針法便成了蘇晚昭獨創。
令她賢名大噪。
後來趙晏貼身的蟒紋香囊、冬獵時穿的貂絨護膝,一針一線皆出自她沁血的指尖。
“王妃莫哭。”她輕聲安慰,“有奴婢在。”
廊下陰影裡,趙晏摩挲著螭紋玉佩的凸痕,兩道纖影被油燈投在窗紙上,站著那人腰肢微折,似在細心指點。
以晚昭的女紅,何時需要旁人指點?
“王爺。”衛驍鬼魅般來到階前,“兩個驗身嬤嬤扛不住,招了。”
趙晏按在玉佩上的手指一頓,“說。”
“銀探子上…”衛驍喉結滾動,“浸了能致女子不孕的紅花。”
“倒是捨得下本。”趙晏突然輕笑,激起衛驍後頸一陣戰慄。
前世他畢生未得嫡子,原來癥結在這。
“剮乾淨些。”玄色身影離去時,清洌的薄荷香鑽入衛驍鼻尖,“本王要她們喉骨串成的串子,獻給皇后娘娘。”
衛驍瞳孔驟縮,他竟從王爺的語氣裡聽出幾分剝皮卸骨的快意。
三更,蘇晚昭終是熬不住,伏在桌前沉沉睡了過去。
微末挑了挑燈芯,拿起才繡了小半的繡囊細看。
針腳散亂的如無狀的蛛網。
她不急著補全,反先去了床榻邊,將一絲褶皺也沒有的落紅帕扔到銅盆中燃燼。
這要了錢嬤嬤性命的東西,早該魂飛魄散。
明日的蘇晚昭是泥菩薩過江,自是沒有閒心再來尋這造孽的物件。
她取來繡針,按著蘇晚昭的針腳繼續遊走,針腳乍看別無二致,可她偏偏多挑了半股絲。
皇后極擅刺繡,若這等粗陋的小心思逃得過皇后法眼,豈不枉費了她在趙晏面前刻意提起繡囊,和這為蘇晚昭悉心佈下的危局?
又是五更,天色朦朦。
自她跟了蘇晚昭,整夜不睡倒成了尋常。
“王妃醒醒。”她輕喚兩聲,“該梳妝了。”
“多虧你替我收尾。”蘇晚昭對著銅鏡扶正九鸞釵,眼尾還凝著哭紅的淚痕,“你瞧,今兒這檀暈妝可還襯我?”
微末將新開的螺子黛送過去,“王妃天生麗質,便是病西施的模樣也動人。”
鏡中倒映著她微紅的眼底,和略顯疲憊的面容。
趙晏已去上朝,府門前候著的是他的金頂車駕,鎏金車頂在晨光中泛著瑩瑩華光,晃得人目眩神迷。
趕車的人竟也從趙叔變成了衛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