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未明,外頭已熙攘熱鬧起來。
微末醒來時,腦中還陣陣發昏。
蘇晚昭昨夜夢魘,她只睡了一個時辰。
出門前,她拉住同行的錢嬤嬤,“明日姑娘房裡的落紅帕,嬤嬤不要去。”
錢嬤嬤橫她一眼,“又鬧什麼么蛾子?”
她攥住婦人花白的手,“嬤嬤信我。”
“好好好。”錢嬤嬤趁機將兩個雞蛋塞進她腰間,“今日忙碌,餓時就吃一個。”觸到她嶙峋的肋骨時,動作突然放輕,“瘦的跟個鬼似的。”
錢嬤嬤是府中的浣洗嬤嬤,前世去收那帕子時,發現帕面潔白如新,蘇晚昭羞憤不已,強說是錢嬤嬤偷換了她染血的落紅帕,將人活活杖斃。
後來她才知曉,原是趙晏並未與她同房,落紅帕又怎麼可能染血?
那是蘇晚昭第一次露出兇惡的獠牙,她卻痛失了王府中唯一願意待她好的人。
微笑展顏一笑,像極了在母親懷中撒嬌的嬌兒。
…
是夜,微末端著喜秤隨侍在側,蘇晚昭端坐在百子千孫錦被間,蓋頭下傳來甜膩的呼吸,“微末,王爺來了嗎?”
“就快了。”微末垂首站立,有些許睏意浮上心頭。
“我好緊張…”蘇晚昭搓著汗溼的手,“你說,王爺會喜歡我嗎?”
“會的。”微末輕聲應著,“真情可貴。王妃只需時時與王爺坦誠相待,王爺定會倍加珍惜的。”
“好。”蘇晚昭點頭,紅蓋頭隨之起伏飄動。
話落,趙晏便推門而入,挑走她手中喜秤。
喜帕掀開時,紅暖燭光正映出蘇晚昭嬌羞的面龐。
“王爺來的怎麼這樣遲,叫晚昭好等。”
趙晏坐在她身旁,“賓客纏人,不好推卻。”
微末將擺著合衾酒的托盤送上前,蘇晚昭開口間,鳳冠上的珠簾撞出輕微細響,“那些人怎麼如此不知趣!”
趙晏叩在杯沿上的力道重了三分。蘇晚昭卻渾然不覺地傾身執杯,“明知王爺勞累了整日,何故非要相纏?盡是民間那些腌臢的舊俗!”
“那依王妃看,”趙晏的眸子在酒光的映襯下忽明忽暗,“該如何行事?”
蘇晚昭端起合衾酒,自顧纏上趙晏小臂,“明日去給皇后謝恩時,定要告他們一狀,好給王爺出氣。”
趙晏舉杯不飲,目光掃過她鳳冠上的銜珠金凰。前世封后大典,晚昭也是戴著這樣的鳳冠,那時的她端莊得體,得朝野民間百口稱讚,從不見半分挑理吝嗇。
“王妃似與皇后十分投契。”
“多虧皇后賜婚。”杯酒入腹,蘇晚昭目色迷離,“晚昭才有幸嫁與王爺,如此大恩,晚昭該畢生銘記…”
趙晏指腹摩挲著鎏金盃沿,燭光在酒液裡碎成點點金光,“王妃所言…極是。”
“王爺也覺甚好?”蘇晚昭道,“皇后常說晚昭純真無忌,晚昭還以為…王爺會不喜。”
窗外恰傳來兩聲鶯啼,驚起燭火一陣躁動不安。
蘇晚昭的確純真。
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佔嫡又佔長,出生既是儲君,趙晏想上位,勢必要與這對母子不死不休。
蘇晚昭卻念起了賜婚恩情,對夫君的死敵感激涕零。
趙晏仰頭飲盡合衾酒,酒珠順著喉結滑進大紅衣領,“都退下吧。”
五月初夏,天邊掛著好看的弦月。微末滑坐在地,前世此刻,她正因對抗驗身嬤嬤遍體鱗傷,獨自躲在廊下舔舐傷口。
睏意鋪天蓋地般襲來,微末一日夜未曾閤眼,斜靠在牆角緩緩睡去。
夜半,婚房中傳出蘇晚昭的哭聲,“王爺為何不願同床?可是嫌晚昭粗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