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末手握狼毫莞爾一笑,“多謝老先生提醒。”
身形卻絲毫未動。
老翰林眉心一跳,但見女子將筆尖送進硯池中吸滿殘墨,高懸的手腕忽然如握著刀劍一般穩若磐石。
微末收緊手腕,指尖驀地放鬆,狼毫在宣紙上懸停片刻,陡然落下時如千軍破敵營一般劃空錚鳴。
她用了米公最擅長的行書。
漫有蘭隨色,寧無石對聲。
卻憐皎皎月,依舊滿艙行。
老翰林手中茶盞“咣噹”墜地,女子執筆的剎那,狼毫頓時垂直如松,自“漫”字起筆處墨色便層層暈染,濃淡相宜。腕骨旋轉間似有千鈞之力,袖口翻飛時穩如山嶽。
“有”字轉折處蒼勁有力,老翰林突然踉蹌撲至案前,枯手死死抓住案几,“這是米公獨創的‘回鋒斷玉’!老朽曾親眼見他演示過!”
禮部尚書李崇文突然大步跨來,官袍隨著步伐烈烈作響,雙手因激動而大力拍上桌案,震響驚得眾人目瞪口呆,他顫抖指向寧字橫鉤處的一抹留白,“天下唯有米公,才能寫出這燕尾藏鋒!”
眾人頓時你爭我搶地奔上前,恰捕捉到微末以“行”字收尾,最後一筆忽然急轉直上,墨色由濃轉淡間竟透出徐徐光澤。
“這是米公醉酒時悟出的‘崩雲筆’!聽聞他老人家砸了無數方硯臺才寫成這個‘行’字!”
“‘卻憐皎皎月’…這句與我府中珍藏的米公真跡簡直一模一樣!”
“這…這才是米公親傳弟子!”
老翰林哆哆嗦嗦的問,“這位姑娘,竟真是米公弟子?”
他想起方才也問過輕紗女子相同的話,不由臊了滿臉。
狼毫還懸在空中,微末屈膝一禮,“奴婢只是有幸得過米公幾日指點而已。”
“只是幾日指點?”老翰林的目光灼灼閃爍。
微末點頭,下一句話還未出口,就被眾人高聲截斷。
“微末姑娘,米公他老人家今在何處?”
“微末姑娘,我府上有最名貴的熟宣,可否請你來府中題一幅墨寶?”
“微末姑娘,我願出百兩紋銀,請你為我的府邸題字!”
眾人將微末圍在中間,全然忘了方才的冷語輕蔑。她提起手腕,只是隨意將狼毫擲在荷花清池中,就又引來滿殿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太子手中的金樽“咣噹”掉在地上,酒液盡數染溼一旁的雕花繡鞋,輕紗女子卻渾然不知,忽然疾步撥開人群,將那宣紙緊緊攥在手中,“不可能…米公從不收徒!”
微末淺然一笑,“姑娘方才不是還自稱米公弟子?”
“我…”輕紗女子喉間一哽,縱是被遮住面容,也能看到她從耳根蔓延到脖頸的紅潤。
眾人紛紛遠離輕紗女子,用方才瞧微末的神情去瞧她,周遭眼神刺的女子咬牙切切,宣紙一角在手中被團成一個褶皺小球。
“哎喲!”老翰林上前一把奪回宣紙,寶貝似的放在桌面上,不停用手抹平,“可惜、可惜了!”
“微末姑娘,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