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臨風突然發覺,這男人方才的戾氣彷彿一朝褪盡,他不由再去瞧低眉順眼的婢女,眼珠在兩人臉上來回打轉,忽而甩扇大笑,“有趣、有趣!”
“王爺左擁右抱,坐享娥皇女英,竟在意這小小婢女?”
他再湊近女子臉頰,看得十分仔細,“倒也是個剔透的人兒…”
“再胡鬧,就滾下船去!”趙晏茶盞突然砸在桌案上,杯身四分五裂,熱茶流了滿桌。
微末拿起茶布擦拭,將碰歪的棋子放回原處。
“王爺息怒。”申臨風收回摺扇,扇尖卻不經意挑起女子隨風飄逸的髮絲,“在下不過是見這茶煮的妙,否則大浪孤舟,豈不無趣。”
趙晏鼻腔傳出冷哼,“你有這等閒情逸致,不如多背些書,好一舉中第。”
描畫著翠竹的摺扇被甩出烈響,“書中不過死腦筋,若不能活學活用,便是頑石一塊。”
申臨風嘴角忽而勾起壞笑,“且有王爺在,在下自不怕仕途無望。”
趙晏沉聲道,“你倒乖覺。”
申臨風噗笑出聲,“昨日溫府門房接了杏花釀就迎我入府,溫侍郎也百般恭敬,那侍衛腰間佩著的,不就是錦瀾王親衛令牌?”
“朝野烏煙瘴氣,在下早就聽聞錦瀾王心懷天下,此番又慷慨解囊,每年出三萬兩黃金救民於水火…”
玩世不恭的臉色忽然義正言辭,申臨風忽然起身跪地,“蒙王爺青眼,在下願效犬馬之勞,竭肱股之力,助王爺成不世功業。”
趙晏上前雙手相扶,“起來。”
他揮手遣散舞姬,竹樂聲驟停,“當今儲君佔嫡又佔長,你有何良策?”
申臨風斜一眼斟茶女子,趙晏揮袖道,“但說無妨。”
“太子佔盡嫡長,難免驕縱……”
微末將二人杯中涼茶倒進,又開蓋往茶壺中添了勺枇杷蜜,垂眸時忽覺船身晃動,抬頭間八角水亭竟已近在眼前。
心下一涼,方才船頭分明對著東南方向,與江心漸行漸遠,她本還以為時辰尚早所以並未留心。
怎麼添勺蜜的功夫,墨蛟舫就直奔江心而去?
她突然轉向船頭擺渡的四名大漢,其中一人迅速別開的眼,似藏著詭譎的光。
耳畔忽來破空聲,她猛然抬頭看往塔樓方向,三根泛著幽光的毒箭正極速飛來。
箭尖對準的,正是還在和申臨風低語探討的趙晏!
“小心!”
她慌亂間撞翻擺得齊整的青花瓷茶盞,碎瓷聲還未退,已整個人撞向趙晏。
掌心忽然觸到他蟒袍下緊繃的腹肌,這男人被她一撞,竟如青銅燭臺般一動未動,她自己反被力道震得踉蹌後仰。
後腰撞上紫檀案几的瞬間,一支毒箭竟徑直貫入她後肩扇骨。
趙晏寬袖揮出的氣流打偏兩隻箭矢,第三支卻因她這一撞失了準頭。箭尖穿透肩甲的悶響在他心頭炸開,血氣上湧間他彷彿失聰了一瞬。
“疼…”
微末疼得全身痙攣,前世趙晏毒發時的青紫面色突然閃過腦海,此刻自己的右肩想必已淤黑一片。
趙晏瞳孔震顫地接住她下滑的身軀,暴怒的“靠岸”聲似要震碎艙頂的琉璃瓦。
失去意識前,微末迷濛看到他眼底赤裸著的狂躁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