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微末陪冉老夫人坐在東廂房中。
昏黃的燭光將兩人的身影投在窗紙上,小丫鬟見狀放下挑燈芯的銀剪,俯身退下。
冉老夫人拉著她的手,目光深遠悠長,“晏兒幼時爹不疼娘不愛,漸漸養成了這薄情冷硬的性子…”
“他身邊從不曾有婢女,直到你的出現。別說他娘看的真切,就是老身才來了兩日,也能瞧出他待你萬般不同。”
老夫人憐愛的轉向她,“蓮兒之所以不喜,就是怕晏兒太過看重你,以至於亂了分寸,自毀前程。”
枯槁的手指在微末手背上緩緩摩挲,“閨女,你跟老婆子交個底,你心裡可裝著晏兒?”
微末緩緩抬起雙眸,與老人家的目光對視時,深埋在內心深處,連她自己也不曾察覺的那個字,卻遲遲說不出口。
自重生回來,支撐她的便一直是對蘇晚昭的恨,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要將本該屬於自己的光芒全部奪回來,踩著蘇晚昭步步往上登,一直登到萬人之上。
她處心籌謀過,刻意縱容過,為的都是再不走前世老路,步步為營讓自己翱翔九天。
因為只有權力在手,才能高枕無憂。
她從未想過要與趙晏有什麼真正的情感糾葛。
他需要一個堪為皇后的女子,自己需要至尊無上的權力,僅此而已。
她知曉趙晏薄情冷性,從不將心掏給他,但今生這個男人卻轉了性子,她不是木頭,自然有所知覺。
但感情這種東西,她已拿性命為代價嘗過一次苦果,怎會再重蹈覆轍,將滿腔熱忱全部交託給一個男人?
便是她熬幹心血給蘇晚昭如山般的恩情,結局亦是悲慘,愛情?是會變的。
老夫人看她的眼神逐漸黯淡,輕嘆一聲別過眼去,“老身能看出你這孩子絕不是什麼禍水妖姬,日後,你定能慢慢發現晏兒的好。”
不知為何,微末喉間忽然哽住,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心頭慢慢剝離。
門外忽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方才退出去的小丫鬟,“老夫人,不好了!蘇王妃鬧著要跳井!三個丫鬟都拉不住!”
“什麼?”冉老夫人豁然起身,當即出了門去。
微末跟在後面一路來到虹霓院,遠遠就聽到蘇晚昭悽慘的哭嚎,“王爺要休了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微末挑眉,阿喬午後偷偷與她說起,皇后宮裡的若秋曾來虹霓院探望過蘇晚昭。
趙晏何時說過要休她?是若秋嚼了舌根?
一進院門,便瞧見蘇晚昭赤著腳踩在滿是青苔的井沿上,雙手死死抓著井繩,阿喬並著兩個小丫鬟撲跪在身側,抓著她裙襬不停哭求,“王妃三思啊…”
除阿喬外,另兩個婢女手背脖間全是條狀傷疤,新舊交替,似是拿金簪之類的東西生生劃出來的。
冉老夫人的鴆杖狠狠杵在地面上,“鬧什麼!堂堂王妃竟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
蘇晚昭卻恍若未聞,潮紅的臉頰滾滿淚珠,“王爺呢?王爺為何不來?”
“你既想尋死,還等著晏兒做什麼?”冉老夫人怒罵。
她雙膝一軟,從井沿上栽倒下來,腰間潰爛的杖傷從破布似的襦裙邊緣露出,散作烏巢的髮髻襯得她愈發癲狂。
“是王爺要休了我!”她淒厲地嘶吼,“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冉老夫人眯起眼,語氣帶著深沉的不耐,“晏兒何時說過要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