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潑天而下,絲毫沒有停歇之意。
趙晏當先衝進皇宮。
身後跟著冉鴻禎、冉老夫人、錢嬤嬤、二皇子、秦綰和衛驍。
七人都未撐傘,快步往垂拱殿走去。
方才趙晏抓住個送藥的小宮娥,小宮娥哆哆嗦嗦地說,德妃已在垂拱殿跪了整日了。
斷劍流下來的雨水混著血,趙晏溼透的蟒靴在狹長的宮道上一路疾馳,才進殿門,就隔著雨幕看到德妃正著一身素縞,跪在九龍紋屏風後。
單薄的紗衣被穿堂冷風吹起,德妃縮了縮脖頸,才將半麻的膝蓋挪動半寸,一攤冰涼的雨水就濺上她的手背。
一回頭,正撞進兒子猩紅深陷的眼窩裡。
趙晏撲跪過來時,斷劍在青石磚上劃出火星,劍刃豁口處還勾著太子明黃色常服的金線。
“母妃。”他嘶啞的聲音混著血腥氣,被雨泡脹的手指突然掐住德妃腕骨,“她在哪?”
德妃只覺心臟都要從咽喉跳出,被兒子不人不鬼的模樣驚得大駭,“晏兒,你怎麼也不撐把傘……”
她想為兒子擦去額角流下來的雨水,卻又被死死攥住,“她在哪?”
“什麼她?”德妃心如擂鼓,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她想將手抽回來,卻發現半分也抽不動,“母妃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皇后挑眉,將跪得筆直的脊背稍轉,“德妃說什麼?晏兒尋微末已尋了整個日夜,你怎會不知他說的是誰?”
她未塗口脂的白唇輕笑,“莫非是你將人扣下了?否則怎會故意裝起了糊塗?”
德妃披散著的長髮忽被冷風吹亂,她強撐著端起語調,“晏兒莫要聽信讒言,母妃從未……”
“母妃。”趙晏又湊近兩分,血腥氣混著濃厚的土腥味絞上德妃鼻尖,“告訴兒臣,她在哪?”
“你這孩子!”手指已被攥出鑽心的疼,德妃假意發怒,“母妃從未見過你那婢女,若不信,儘管去問延福宮的宮人,她們都能作證!”
冉老夫人心頭鬱急,將鴆杖捏得咯吱作響,“冉清蓮!你莫要一錯再錯!”
德妃一聽這話也來了火,在她心中那不過是個小小婢女,如螻蟻一般她想殺便殺了,值得雙親與兒子這般大費周章,特意跑來垂拱殿對她興師問罪?
她激動地大聲反駁,“我已說得很清楚,為何連母親都不相信我?”
“你…”冉老夫人還欲再說,忽被一串咯咯的慘笑聲打斷。
只見趙晏低垂著頭,突然將斷劍插入青石磚裡,手指在劍刃上緩緩撫過,血珠從他指腹底下如珠子般顆顆迸裂,再順著劍身蜿蜒流進石磚縫隙。
抬眸的瞬間,刺得德妃心神劇震。
他嘴角咧開的弧度像是被刀刃割開似的,右眼隨著肌肉抽動露出如血般的眼瞼。
她知道兒子徹夜未眠,但他此時的模樣也未免太過駭人了些。
且為何又是這種眼神?冉清秋走時,他就是用這種眼神瞧著自己的!
趙晏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延福宮的宮人?母妃說一,她們可敢說二?”
“你…你胡鬧!”
德妃當真生出幾分怨氣,“我是你母妃!”她一指被插入磚縫的斷劍,“難道你還想拿它來捅我的心窩子不成?”
“兒臣自是不敢……”
趙晏話音未落,殿門外忽來一陣夾著雨腥的狂風。
詠荷被大雨打得睜不開眼,收起險些被撕碎的油紙傘一步跨進殿來,“娘娘……”
她想悄悄對德妃說,奴婢已將屍體安置妥當,卻突然對上趙晏轉過來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