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房北窗支起的竹竿下,微末膝頭蓋著條絨毯,繡架上繃著的正紅雲錦已顯出半隻鴛鴦輪廓。
深秋的風微涼,她自那日在幽庭捱了雨後,總是覺得周身寒意陣陣。
綰兒特意給她寫了進補的藥方,趙晏也給她裁了條貂絨毯子,她每日喝過藥後便將絨毯蓋在膝頭取暖。
指尖卻總也熱不起來。
銀璃聞了聞絨毯很不高興,嗷嗚兩聲後便縮去了角落裡打盹。
微末失笑,虧得只是貂絨,若是狐絨只怕要將它惹急。
趙晏進宮尋她時,禁軍以危險為由將它鎖進了鐵籠,這小東西沒找到自己,心裡本就不服氣得很,如今見了貂絨更是滿心不悅,索性躲去一旁不理人。
錢嬤嬤在毛團上抓了一把,又拍著圍裙上的瓜子殼碎屑對她道,
“東市胭脂鋪的娘子們說,城北李首富家的浣衣婢今晨跳了井,遺書裡寫著,‘奴婢與微末姑娘相差幾何?’”
老嬤嬤得意地笑開,拍了拍微末捏著繡針的手,“她定是與那李首富有染,人家又不願意給名分,這才一怒之下尋了死。”
夏青手裡的蜜餞匣子險些被打翻,“嬤嬤,這也太誇張了吧…”
怎會有人傻到要親手了結自己的生命?
“誇張?”錢嬤嬤手舞足蹈地比畫,“你可瞧見這幾日護國寺人多得像螞蟻一樣?小沙彌說香灰缸每日都要清上三回,功德箱裡塞的全是奴婢們寫的姻緣籤!”
夏青噗嗤笑出聲,“功德箱不是塞銀票用的?怎會塞滿姻緣籤?嬤嬤盡會渾說…”
錢嬤嬤叉著腰起身,一把揪住夏青的耳朵,“走,老婆子現在就讓你瞧瞧去,到底是不是渾說!”
夏青被揪得哎喲亂叫,忙作著揖求饒,“姑娘快救救奴才吧!”
微末放下繡針,微笑時露出清淺的梨渦,“嬤嬤就放過他吧。”
“哼!”錢嬤嬤鬆開手,點了點夏青眉心,“你個渾小子,要不是姑娘開口,今日定要將你扯到護國寺去。”
“是是是。”夏青抱拳將身子彎成直角,“嬤嬤耳聽八方,定不是渾說。”
“那是自然。”錢嬤嬤抱著手臂,又神秘兮兮地轉向微末,
“你還不知道呢,劉御史家的粗使丫頭,昨兒個偷了主母的螺子黛畫眉,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氣,給扔出了府去!”
夏青不由咧了咧嘴,明明是他家姑娘要做側妃了,怎麼全城的小婢女都瘋了?
恰在這時,房門忽被推開,冬青搓著手看起來很是興奮,“王爺請來了玄憫主持,說要給姑娘祈福,讓姑娘這就過去呢。”
玄憫可是國寺主持,哪是說請就能請得動的?竟親自來給姑娘祈福,他家姑娘可真不是蓋的,比宮裡的妃嬪都有排面。
…
玄憫今日換了件赭黃色袈裟,手裡仍舊持著九環錫杖,杖頂嵌著的綠松石在陽光底下異常耀眼。
他垂落的白眉被風吹起半縷,對微末單手拜禮,“見過側妃。”
微末不由一滯。
她對這個稱呼十分陌生。
前世趙晏登基前她是沒名沒分的通房,登基後是半透明的小小貴人,從未做過側妃。
趙晏自然地拉過她的手,對玄憫道,“有勞主持。”
棲梧女子出嫁,只有地位崇高的貴女才能得國寺僧人祈福,而玄憫作為寺中主持,只親自出面祈福過一次,便是在冊封皇后的大婚典禮上。
這位名叫微末的女子,是第二位。
錢嬤嬤站在人堆裡,心裡說不出的高興,這幫僧人今日這樣折騰一通,明日坊間指不定又要怎麼傳這丫頭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