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西廂房內。
“再抿一抿。”冉老夫人枯瘦的手捏著胭脂紙,親自按在微末的唇上。
銅鏡裡映出少女精緻的眉眼,額間花鈿是特意用鴿子血研成的細粉點上去的。
錢嬤嬤正跪在地上為她繫腰佩,“丫頭抬手——哎喲這腰身,比秦家千金還要纖巧幾分!”
“瞧瞧,”老夫人手指托起她白皙的下巴,“平日素淨得跟個雪糰子似的,這胭脂一抹,真是美得讓人心顫。”
微末扭頭,見銅鏡裡映出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她怔怔望著鏡中人,前世今生,她都從未點過這樣豔麗的妝。
柳葉眉被青黛描得輕逸飛揚,唇上胭脂紅得像沁出的血,德妃送來的鴛鴦頭面沉甸甸的壓在髮髻,垂在額間的東珠正隨著呼吸輕輕晃動。
“老身十六歲出嫁時就戴著這頭面,先帝曾說冉家的女兒該得天下至貴,”老夫人忽將微末一縷碎髮別至耳後,“今日才知,原是在你這兒等著呢。”
院外突然炸響百子炮,震得妝匣上的玉簪花簌簌亂顫,薛廚娘慌慌張張捧來纏枝蓮紋團扇,“姑娘快執扇,轎馬到街頭了!”
微末起身,鴛鴦頭面上垂落的珠絡撞出清越聲響,她去挽老夫人的臂彎,卻被反手握住手腕,“記住,今日邁出這道門——”
“你就是錦瀾王府的掌家側妃,再不容改。”
“是。”
微末呼吸微滯,屈膝深拜。
錢嬤嬤忽然哽咽,用手裡帕子按了按眼角。
這丫頭,從此後的罪該是再也不必遭了。
院外又來一陣鞭炮齊鳴,混著禮樂聲浪撲面而來,她深吸一口氣,執起團扇遮住面容。
扇面纏枝紋樣透過天光,在她鼻尖投下一道淡淡的光影。
“走吧。”冉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讓滿京都的人都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設。”
她挽著老夫人邁出門檻時,頭上金鳳忽然折出一道耀目的光芒。
簷下守著的喜娘齊聲驚呼,都說這是吉兆,卻無人看見團扇下,新嫁娘眼中一閃而過的水光。
自重生以來,她等這一日等了許久。
從崎嶇小徑邁上大路平坦,看似直登雲霄,但她知道,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未來會有更多女人出現在趙晏身邊。
而每一個女人對她來說,都將會是一場血雨腥風的戰鬥。
…
阿喬踮腳扒著西牆,鼻尖擠在灰塵滿布的牆沿間,外頭鼓樂聲震天響,她看到一抹大紅身影從沁水閣緩緩走出。
“瞧見新娘子沒?”
春溪在身後死死拽著她衣角,卻因矮了半個身量探不出頭去。
“別吵!”阿喬瞄一眼佛堂方向,“剛出沁水閣!”
蘇晚昭的茶盞停在唇邊,緊閉著的門窗卻仍隔絕不了歡慶的喜悅聲。她想起自己大婚當夜,趙晏甩袖離去,直到今日兩人也未圓房。
茶盞被重重砸在地上,她忽然伸手拂落滿案經卷,方才還平靜的眉眼霎時變得猙獰可怖。
“微末…我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