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晏被秦綰訓的臉色發白。
他沉默著撕下最後一塊乾燥的裡衣,細細裹住了微末滲血的膝蓋。
外頭雨聲漸停,露出半道初升的月光。
夏青才燃起一盞孤燈,門外就響起細密的腳步聲。
“老夫人,您慢點。”
是衛驍的聲音。
冉老夫人健步如飛,走得比皇帝還快,鬢間明明已生出幾縷明晃晃的白髮,蒼勁的腳步卻將翟衣裙襬帶得撲稜作響。
錢嬤嬤握著傘柄追得滿頭大汗,目光緊緊盯著前方破敗的木門。
衛驍說微末沒死時,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老嬤嬤偷偷抹了把眼,這簡直是菩薩保佑。
“快…”
冉老夫人才伸出枯槁的手,木門就從裡面被開啟,隔著一股微薄的煙,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趙晏身側的女子。
“好孩子,快讓老身看看。”
冉老夫人顫巍巍上前,痛得心都揪著,當她知道竟是清蓮害死了這孩子時,捶胸頓足地險些當場嘔血。
清蓮怎麼敢這樣對她?
眾人先後跨進門檻,逼仄的宮舍瞬間被填滿,擋住了微涼的月光。
微末先是一愣,隨即心底便升起一股暖烘烘的熱流。
她沒想到自己假死脫身,竟驚動了這麼多人。
冉鴻禎、冉老夫人、二皇子、錢嬤嬤,後面甚至還跟著一臉陰沉的皇帝和德喜。
她醒來時整個人都被卷在破草蓆裡,兩個小太監正拽著她的腳踝往廊下拖,“雖說死了,也該有個體面…”
那時的天陰沉沉的,鼻尖繞著難聞的焦糊味,她一把掀開草蓆,大片雨水落在臉上打得她喘不過氣,心頭忽然湧起一絲莫名的淒涼。
就像昏天暗地地睡了一覺後,醒來時茫然不知時辰,孤身一人又不知身處何地。
她忙支著破舊的矮几起身,才對著老夫人屈膝欲跪,就被趙晏端住手肘,“不必跪。”
德喜突然清了清嗓子,眾人便齊刷刷往皇帝臉上看去。
只見皇帝板著臉,彷彿在說見你外祖母不必跪,見了朕也不必跪?
趙晏只好抱拳請旨,“父皇明鑑,她膝上有傷。”
皇帝這才淡淡掃了眼被白布包裹著的膝蓋,端著架子嗯了一聲,“準了。”
冉老夫人微微俯身,就著炭盆的微光去瞧,指尖剛碰到染血的白布就抖得厲害,“這…這是怎麼傷著的?”
微末拉住老夫人的手,“是奴婢自己不小心,跪到了碎瓷。”
“不小心?”老夫人眼中精光閃爍,“你還替她掩飾?誰會傻到主動去跪碎瓷?”
老夫人痛心疾首,鴆杖被杵在地面咚咚作響,“清蓮、清蓮吶!”
德妃撐著詠荷手臂追來時,正聽到冉老夫人大聲斥罵。
她身子晃悠悠的,一眼就看到了被圍在中間的微末。
“鬼…是鬼……”
詠荷也面色慘白,手腕被德妃的指甲狠狠掐進肉裡也渾不自知,“怎…怎麼回事,她不是死了嗎……”
“這不是那個婢女……一定不是!”
德妃險將銀牙咬碎,那女人分明死在了她眼前的!
忽瞥見對方膝頭滲血的紗布,那是昨日跪碎瓷留下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