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似乎忘了,太子的政敵是手足至親,想置於死地的那個人,也是他的兒子。
他是九五之尊,說出來的話就是聖旨,從無人敢反對,可眼下這第三子紅著眼質問,竟叫他心底陣陣發虛。
幾個呼吸間,皇帝似乎就蒼老了十歲,他忽然提起硃砂筆,展開一副空白的詔書卷軸,“你不是想要那個婢女?”
他垂著眼筆尖飄逸如飛,可只有他自己看得到,微微發顫的手寫上去的字歪歪扭扭,“朕便賜她側妃之位!蘇氏仍是御賜王妃,這是朕的底線…”
像是生怕再聽到兒子的質問一般,皇帝邊寫邊說著,“像你二哥一樣,朕親自為你們擬旨!”
趙晏緩步上前,在皇帝蓋上玉璽後,將詔書拎在眼前,“父皇實在瞭解兒臣心意,可惜……”
皇帝見兒子莫名走向香爐,擰著眉正想怒斥,就見那逆子手上一鬆,詔書就徑直掉進了冒著火星的爐堆裡,轟的一聲竄起半人高的火焰。
火舌捲上玄色長袖,登時被灼出個焦黑色的窟窿,趙晏卻半步也未退,冷毅的臉在火光映照下竟顯出幾分妖異,“兒臣不稀罕,她…也不稀罕。”
趙晏陰沉著臉離開垂拱殿時,皇帝砸翻了整臺龍紋樞案,德喜拼著老命去奪玉璽,這塊玉疙瘩才沒跟著鎮紙一併化為齏粉。
“傳德妃!叫她馬上滾來見朕!”
…
見衛驍又大包小包地往臨風廊運杏花釀,微末就知道,趙晏今夜又要宿醉了。
徐徐夜風將酒氣卷滿沁水閣,男人衣襟半敞,兩腮已現微紅。
溫晴玉被反綁著趴伏在階下,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她忽然低笑,“妾身這曲兒,可襯王爺心境?”
“比楚倌裡新來的花魁唱的還要好。”酒液順著趙晏滾動的喉結流進衣領,在鎖骨處匯成晶亮的水漬,“賞!”
衛驍一愣,趕忙翻遍全身衣袋,最後終於從窄袖暗格裡摸出幾快碎銀,啪嗒一聲擲在溫晴玉眼前。
溫晴玉自覺受辱,他竟拿自己與妓女相提並論,還像嫖客般給她擲銀?
她忽然扭動著直立起身子,“哈哈哈!好個錦瀾王!”
“我溫晴玉滿心愛慕你,你三番兩次的羞辱不說,我弟弟欠債時太子都能拿出十萬兩相救,你卻連塊玉佩都吝嗇著不肯給!”
她猛地向前一撲,麻繩勒進腕骨滲出絲絲鮮血,“趙晏,你的心肝是鐵做的嗎!”
趙晏將斜靠的身子前傾,捏起溫晴玉泛紅的下巴,“太子拿十萬兩救溫朗然?”他用力將女子往前帶,“你可知千金賭坊是誰的私產?”
溫晴玉仇視的目光頓時呆滯了一瞬,心頭忽然升起一絲不安,“是…誰的私產?”
“就是你千恩萬謝的恩人…太子啊。”趙晏甩開她的下頜,沾著酒氣的指尖掃過長睫,
“他先誘你弟弟豪賭,再派打手日日催債,最後讓你心甘情願當棋子。”他忽然輕笑出聲,“這出戏,可比你方才唱的有趣多了。”
溫晴玉全身劇顫,“不可能…怎麼會…”
趙晏重又倚上紫檀案几,將空酒罈砸碎在溫晴玉腳邊,“背叛本王的滋味,可好?”
溫晴玉被碎壇驚得高聲尖叫,扭動著跪行幾步,兩行清淚滾滾而落,想上前卻突然失去平衡,額頭徑直磕在臺階上,磕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王爺!妾身知錯了,妾身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
“晚了。”
趙晏將目光放遠,所及處正是燈火通明的垂拱殿,他的聲音透著無比淒涼,對衛驍擺了擺手,“帶回霜華院去,鎖死院門…死生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