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母子進二皇子府已經好幾日了,不知綰兒有沒有法子將那孩子治好。
吹了吹碎屑,她將果仁輕輕放進老夫人手心,“王爺說得重了,沒有三尺高,奴婢當時心裡也是害怕的。”
“是老身說的!”冉老夫人突然大笑,鬆垮的眼皮下精光乍現,“當年我孃家舅母上戰場時,也曾像你這般將利箭刺進敵軍心口。”
枯槁的手指撫過微末腕上的金釧子,那是她入府當日送給這丫頭的,“你這孩子當真是實心實意地待晏兒好,等晏兒忙完了這段時日,就風風光光納你進門,老身到時給你備個大禮!”
銅夾子不知怎麼忽然脫了手,微末只覺心頭一陣微涼掃過。
她待趙晏很好嗎?
是利用更多吧…
她知道這男人日後會成皇,於是故意給他做桂慄粉糕,故意用五穀繡囊讓蘇晚昭栽跟頭,故意用鎖針法給他繡玉帶,故意睡著讓他看到腕上燙疤,故意讓他厭棄蘇晚昭,慢慢注意到自己…
甚至她明明知道蘇晚昭與溫晴玉要焚祠堂,還是將計就計,半分也不曾阻止。
之所以護走柔嬪靈位,也只是為了讓他感激自己,從而在他心中穩穩紮下根,僅此而已。
畢竟她只是個隨時都能被主子拋棄的奴婢。
她垂下眸子,任由微風掃過臉頰。重生後的近半年來,唯獨端午那日,她是切切實實的性命垂危。
但那也完全不是她的本意。
這樣的她,真的能算待趙晏很好嗎?
眼前忽然閃過在長明殿時,他始終將自己護在身後的模樣。可那又怎麼樣呢,她若不用些手段,是根本無法長久地留在這男人身邊的。
“想什麼呢?”冉老夫人拍了她一下,“想著該繡吉服了?”
微末倏地起身,“奴婢只是卑賤之軀,不敢玷汙王爺。”
“胡說!”冉老夫人嗔怪道,“溫晴玉倒是不卑賤,她為了自己那賭鬼弟弟,毫不猶豫就把晏兒賣了…”
微末盯著地面上斑駁的竹影,沒聽到冉老夫人後面又說了什麼。
她明明只是想借趙晏掌權而已,為何心裡卻這般…不舒服起來。
…
秋闈當日,晨露還未散盡,三千青衫學子就已如潮水般漫過玄黃大街,桐木考箱互相碰撞著發出沉悶的脆響。
微末扶著朱漆門框立在臺階上,見眾學子或緊張或亢奮,或三兩成群地高聲議論,忽就覺得活了兩世的自己,彷彿行將就木一般垂垂老矣。
她隔著攢動的人頭,忽然瞧見正走過街角槐花樹下的申臨風,那人並未執扇,揹著的藤鞭考箱卻被擦得鋥亮。
他抬手拂開被風吹亂的髮帶,清瘦的眉眼舒展開,忽然衝她遙遙一笑。
微末勾勾唇角,無聲對他欠了欠身。
“姑娘真是好興致呢。”
詠荷突然出現在王府門前,立在微末三步遠的石階下,身後還帶著兩個膀大腰圓的老嬤嬤。
微末頓覺來者不善,問道,“姑姑可是要尋王爺?王爺奉旨留宿在監考貢院,眼下不在府中。”
詠荷並未上前,似有意躲著大開的府門,生怕被裡面的人瞧見一般,“娘娘要見你,請姑娘即刻隨我入宮。”
“那請姑姑稍待,奴婢去換身衣裳,以免衝撞了娘娘。”
微末邊說邊往府內撤去,卻忽被一個嬤嬤大力扯住了衣角。
詠荷嗤笑一聲,“不過是個下人,還學主子更衣?現在就走,免得娘娘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