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裝上船不久,陳舟進行了他開始挑戰以來最大膽的嘗試。
他登上了鋼骨號,並命令星期日調轉方向,離開島嶼近海,向遠處的群島駛去。
……
海波被利劍般的船身劈開,伴著船速節節提升,海風拂動臉龐。
陳舟就站在船頭甲板,星期日和選定的大副守衛在他身後,望著首領高大的背影沉默無聲。
他們心中猜測著首領此刻的所思所想,想著首領是否會指引方向,讓他們駕駛鋼骨號回到那傳說中的天國,或是猜測首領會不會親自指揮一場海戰,見證他們的英勇。
就在幾人思緒紛飛時,星期日突然看見身前站得筆直的首領微微晃了晃身體,然後猛地轉了過來。
“回去,馬上回去。”
陳舟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看不出悲喜,留下一個簡短的命令後,他徑直走向船上的休息室。
幾人雖然感到莫名其妙,卻也不敢提出異議。
星期日立馬一路小跑到駕駛室,另外幾人也手腳麻利地向其他水手傳達命令,沒有絲毫耽擱。
……
維持著表面的平靜,陳舟卻騙不了自己,身體的反應是不會說謊的。
直到走回休息室,坐在房間內的長椅上後,他的心臟仍在劇烈跳動,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強度極高的重體力勞動。
幾分鐘前,當鋼骨號朝著大海深處前進,並逐漸遠離島嶼時,他心底突然傳來一股強烈的警兆。
陳舟聽說自然界中的許多動物都能在地震前感知到危險,從而表現得焦躁不安。
而一些直覺較強的人在遇到重大事故時,心中也會隱隱有預兆,人們通常稱這種直覺為第六感,也就是觸覺、聽覺、視覺、味覺、嗅覺之外的感覺,也就是知覺。
知覺無法準確地形容,卻真真切切地存在著。
在此前的人生歷程中,陳舟從未直觀地感受到知覺的存在。
但就在剛才,當身下的船體前進一定距離,達到特定位置後,他的太陽穴突然像被槍口頂住一般,能清晰地感受到脈搏震動血管,突突地跳動著。
同一時間,他產生了一種無比真實且強烈的感覺——
再往前,他會當場猝死在船上。
就像地震前的動物收到冥冥中的警告。
這種感覺出現後,再看前方的大海,那蔚藍便變成了昏黑。
鋼骨號前進的方向彷彿充滿迷霧,如同駛向無邊地獄。
那一瞬間,儘管看不到任何敵人,陳舟卻如同受驚的野獸一般,繃緊了身上的肌肉。
他原以為這是某種深海恐懼症,想努力克服這種感覺,繼續向前。
然而鋼骨號每向前一米,他的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直至他的太陽穴像被大錘擊中一般,致使他頭暈眼花,險些一頭栽倒在甲板上,陳舟才強作鎮定,發出了返程的命令。
在長椅上休息了近十分鐘,等到鋼骨號完全調轉船頭,返回島嶼,陳舟心中的那股警兆才漸漸消散。
……
完成指令後,星期日來到休息室,跟陳舟彙報了一下工作。
此時的陳舟心思根本不在船員們幹得出不出色上面,敷衍了星期日兩句,將其打發走後,陳舟站起身,靠近窗邊。
雖在雨季,海上卻無風暴,天色略顯陰沉,海水還是純粹的藍。
海天之間一望無際。
沿著這起伏的波瀾,似乎可以一直向前,到達世界的任何地方。
然而這自由的表象下,潛藏著的卻是一層無形的桎梏。
儘管時空管理局沒有發出任何語音或是文字資訊,陳舟卻能從突如其來的強烈警兆中得到一種意義明確的提醒——
不要試圖離開這裡,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你只是一個過客。
或許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學識改變一小片區域的事物,或是藉助土著們的影響力,扇動蝴蝶翅膀顛覆整個世界。
但那歸根結柢都是這個世界原住民之間的事,而他,哪怕留下過再多,遲早有一天也會永遠離去。
……
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陳舟雖有些失望,卻又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被迫放下野心,也就放下了許多責任和慾望。
從這一刻開始,他似乎可以將視線集中在島嶼上,專注於自己的生活,努力增加挑戰結束後的獎勵金額,而非著眼世界,妄圖改變一切了。
……
沒人知道首領登上船出海,剛走出不遠就下令折返究竟為了什麼。
“神”的想法不是凡人可以窺測的。
星期日也不會去追問那麼多,因為鋼骨號已經進入了下一階段——
為登上大島作戰展開全面且緊張的訓練。
響亮的汽笛聲每天都會準時在近海鳴起。
自登上船後,船員們便再也沒下過船,他們在島嶼近海徘徊,練習著升帆降帆、拋錨起錨、維護保養船體,操縱著火炮,填裝著炮彈,向著漂浮在海面上的浮標發起攻擊。
鋼骨號出色的設計為他們的海上生活提供著便利。
隨著成箱的木炭在燃燒中化作煙塵,蒸汽在高壓鍋爐中催動機器,船員們也漸漸與鋼骨號融為一體。
船隻的操縱越來越嫻熟;前進後退愈發靈巧;人員配合更加默契;火炮射擊日漸精準……
日升日落,時間飛逝,距離進攻大島的預定日期越來越近了。
……
1666年5月中旬,旱季的到來使得整片海域重新回到了終日晴朗的狀態。
烈陽掛在高空,照得甲板滾燙,照得人心激盪,照得船員們臉龐黝黑。
星期日數著日曆上的天數,等到5月16那一天,在日曆上重重地畫下了一個圓圈。
……
16日當天,天氣並不是十分晴朗,海上排著層層白雲,為島嶼一帶提供了難得的清涼。
清晨,鋼骨號的汽笛聲照例響起。
不過這一次,拉長的汽笛並未在近海徘徊,音量反而逐漸降低,直至消失不見——
它駛入了深海。
行動日期是提前三個月制定的,除了陳舟、星期日和島上的少數幾名高層之外,就連船上的海員都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出發。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這是海員們最初被選中加入隊伍就牢記在心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