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拖拽舢板逃命時太過倉惶,船頭甲板上一片狼藉。
歪倒的空木桶卡在護欄中間,成捆的麻繩凌亂地丟在桅杆下。
瞧得仔細些,還能在船舷兩側發現一些系在繩子上的醃肉條,它們散發的腥臭已招來了幾隻海鳥,此刻正在陳舟頭頂盤桓,既想銜走食物,又畏懼這個身形龐大的無毛猴子。
找了片乾淨的地方駐足,陳舟往船尾望去。
視線越過粗壯高聳的主桅杆,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呈階梯狀一層層壘起的船尾樓,它和略微高出一截的船頭將整艘船勾勒成了香蕉形,頭尾高中間低。
但因為船頭低陷船尾翹起,所以雖然落差不大,從船頭向船尾看卻會產生一種仰視感。
回憶著原著中的內容,陳舟知道普通船員艙和儲藏食物的貨艙都位於船頭,而船長大副等身份較高的人則住在船尾,便不再浪費時間,邁開步子徑直向前走。
下了船舷內側的木臺階,就到了船中部。
此處物品擺放尚還規整,地面平坦,兩側的護欄也很完整,飽經風浪摧殘的甲板上有洗刷的痕跡,不像船頭那樣骯髒。
地上呈對稱狀鋪著幾塊用於採光和通風的蓋子,蓋子上佈滿方格,順著縫隙往下看,能看到兩門黝黑髮亮的小炮。
銜接兩側階梯的木牆正中,有一扇通往船頭甲板下層的門,門旁巧妙地設計了一個壁櫥,裡面擺放著一座用黃銅固定的沙漏,它的做工稱不上精細,但所幸結實耐用,沒有損毀。
陳舟頗為好奇地擦去沙漏外玻璃壁上的水漬,將它輕輕翻轉過去,看著細沙緩緩流動,想到這是件不錯的計時工具,便暗自記下搬運物資時要順便將這沙漏帶走。
切實地接觸這樣一艘中世紀末的帆船,和觀看影視作品或在遊戲中游覽欣賞那些精緻建模的感受是全然不同的。
船內充滿了水手活動過的痕跡,時間沉澱後的資訊。
欄杆上看得到海員用小刀刻下的歪歪扭扭的短句,木板上摸得到掃帚拖布抹過去的紋理,纜繩上嗅得到汗與海水釀成的酸腥。
在不起眼的角落,有鬆動的長釘悄然脫落,木板的結合處,陳舊的漆面已閃出了縫隙,被海水腐蝕的角鐵表面印著星星點點的鏽斑,表明這艘船已不再年輕。
掀開桅杆下木桶的蓋子,能從中找到篩盅和骰子,找到被海水泡得粘成一迭的紙牌,找到暗黃色帶有點數的骨制賭具,它們是水手在海上為數不多的娛樂方式。
走向船尾的過程中,陳舟還看到了用小方磚砌成的煙囪,兩旁燻黑的防火泥隱約散發著煙火氣,他因此確定了廚房的位置。
繼續向前,推開船尾樓虛掩的大門,一條狹長的走廊出現在陳舟面前。
走廊中光線昏暗,兩側交錯排列著幾扇緊閉的木門,牆壁上的漆常有人保養,不但沒有起翹脫落,甚至連開裂都很少。
不僅如此,這裡的氣味也不像船頭那樣刺鼻,使陳舟稍感舒適。
船尾樓的環境與混亂的船頭甲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見即便海上生活條件如此艱辛,水手們也會根據掌握的技能和資歷分出個高低尊卑來。
船長、大副毫無疑問享有最寬敞豪華的房間,炮手、木匠、船醫、牧師雖不及船長,卻也能擁有一個較小的私人房間,不必像普通水手一樣在船頭擠大通鋪。
隨手推開一扇房門,從船舷側窗照進來的陽光晃得陳舟眯起了眼睛,待適應了強烈的光線,他才看清整個房間的陳設。
說是私人房間,其實並不大。
四面兀立的木牆將整個空間擠壓得分外沉悶,臨窗擺著一張短桌,旁邊是床,上面鋪著髒兮兮的被褥。
在海上,淡水是彌足珍貴的,就算住在這裡的人身份尊貴,也不能浪費淡水清潔衣物或洗澡。
床尾處歪歪斜斜地摞著四個木箱,木箱外緊攏著一層漁網,看樣子是為了避免船隻顛簸使它們移位。
陳舟環顧一週,除了掛在窗旁的提燈和鋪在桌上的羊皮海圖外沒有其它發現,便扯開漁網,將木箱搬下,掰開卡扣按個檢視起來。
摞在最頂端的木箱最先被開啟,其中裝著一些書籍。
陳舟將其悉數取出,數清共有十五本。除此之外,箱內還有五個用蠟封口的小木匣子。
這十五本書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牛皮封面線裝本,陳舟好奇地翻看了幾本,發現其中大多數是英語讀物,還有六本寫的雖然是拉丁字母,卻不是英文,不然他不可能一個單詞都不認識。
由此陳舟推斷那六本書可能是用西班牙語或葡萄牙語寫的,根據書中的插圖來看,內容多半與宗教和一些神話寓言有關。
另有三本書包裝精美,格外醒目。
並不算厚實的書體四周均包有黃銅,書皮上勾勒著繁瑣美麗的燙金花紋,封面正中用優雅的字型印著“the holy bible”,一個用紅寶石鑲嵌成的十字架穿過這行字型,更增添了整本書的造價。
“聖經?”
“莫非這是魯濱遜的房間?”
掂量著手中沉甸甸的書籍,原著中的描寫在陳舟腦海中浮現。
魯濱遜從帆船往岸上搬運物資的時候,曾將他行李中存放著的一批貨物也一併帶到了島上,其中就有三本聖經和幾本天主教的祈禱書以及幾本用於打發時間的通俗小說。
那時的魯濱遜還未建立對上帝的信仰,但在隨後漫長的孤島生活中,為了排解煩悶,給精神找個支柱,他最終還是將身心寄託在了聖經中。
可惜陳舟的心態與魯濱遜截然不同,他不但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還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座孤島上的。
更關鍵的是,陳舟並不渴望路過的商船解救他,只要熬過挑戰時間,他自然能帶著獎勵回到現代社會、
因此在他眼裡,這些書籍中除了三本可當做貴重財物的聖經外,其餘十二本基本都是沒有價值的廢品,只能充當草稿紙用於繪圖或記事,擦屁股都嫌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