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蘇魯乳酪”徹底粉碎了陳舟對船上食糧的美好幻想。
作為吃貨大國普普通通的一員,他見識過煎炒烹炸各式廚藝,嘗過家鄉菜的鹹鮮,感受過川菜的麻辣爆香,也曾細品過江南菜系的清淡平和。
雖然受錢包所限,沒有領略過諸如佛跳牆、燕窩、魚翅等奢侈名菜的風采,但口味早就在不知不覺間被養刁了。
他可以接受重鹽重油的外賣,可以接受不衛生的小作坊預製菜,可以接受臨期泡麵,甚至可以接受牛癟火鍋、活珠子、酸筍豆汁等公認的中式黑暗料理。
可面對這口感味道和賣相全部糟糕得一塌糊塗的“17世紀水手餐”,他真的難以下嚥。
同時陳舟也很難想象,歐洲的廚師們到底擁有怎樣奇葩的腦回路,才能把正常的食材擺弄成這副鬼樣子,這著實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
為了保持身心健康,也為了照顧自己的味蕾,陳舟只好想辦法利用有限的原料做些稍微正常的伙食。
回到火爐旁,拿下蓋子,扒住烹煮的大鐵罐邊緣,藉著燈光觀察了一下容器內部。
不出所料,水手們根本沒有飯後刷鍋的好習慣。
黝黑的鐵罐底部沉積著一些發白的食物殘渣,已經被緊閉的罐子悶出了一股酸臭味。
看著幽深的罐壁和嘔吐物一般的剩菜,忍受著難聞的氣味,想到自己今天掏鳥窩、吃生魚、遊裸泳、拉肚子、遭雨淋……
做了這麼多事,總會出現波折,就沒有一件順心遂意的。
好不容易來到廚房,點著燈,想煮點飯吃,還要幫這群倒黴的死鬼收拾爛攤子。
“媽的,我真要受不了了”
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國罵,陳舟幾乎要控制不住胸中積攢的憤懣之氣。
他真想把這破罐子拽下來砸個稀爛丟進海里,然後放空大腦,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直接躺在床上一覺睡到明天清晨。
但他不能任性。
在這裡,沒有人會為他犯下的錯買單,一切選擇都匹配著相應的結果。
對陳舟來說,這種沒有容錯,也沒有發洩方向的壓抑感才是最可怕的。
不再有親戚朋友給他兜底,提供另一條道路,只有殘酷的現實,沉重的責任,冷靜的抉擇。
無論多麼憤怒亦或悲傷低落,他都要強迫自己保持鎮定。
因為這是生存,不是遊戲。
深呼吸,陳舟安撫自己。
“沒必要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氣。
人是鐵飯是鋼,逃得了這頓逃不了下頓,接下來二十多天可能都要在船上度過,總不能靠喝西北風活著。”
片刻,他稍微平復了波動的情緒,帶著殘餘的不滿忿忿地翻找工具刷鍋。
提著油燈,把從排水室拎來的空木桶重重放在地上,舀了幾大勺青苔水甩進罐中,狂攪幾圈,沖洗了罐底,打碎了剩飯菜,再將這些令人作嘔的物質倒進桶裡,刷鍋工作第一步便完成了。
隨後陳舟又騰出一個空麻袋,將它捲成一團,狠狠地蹭掉了罐壁上凝固的油脂,直至鐵罐內壁泛起金屬光澤,能映出搖晃的火光。
儘管這種粗暴的清潔手段無法殺死潛藏在罐內的細菌,但起碼看上去順眼多了。
不久前還在譏諷水手們使用小銀塊給大桶水消毒是自欺欺人,轉眼自己也幹上了相仿的勾當。
對此,陳舟只能搖搖頭,報以無奈地苦笑。
鐵罐刷到這一步已經勉強能用了,接下來,生火。
船隻記憶體放的木材數量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形狀規整沒有腐朽的木板,它們是木匠用長鋸和刨子一點點修整出來的優質建材,敲上釘子能就能修補破損的船壁,日後運送到島上也能建造木屋,陳舟捨不得把它們當柴火燒掉。
蒐羅了一圈,他選中了一張破桌子,幾條爛長凳,將它們搬到了廚房,用大錘拆成短木條塞到爐底做燃料。
木柴乾燥,又有穩定的火種,生火變得簡單了許多。
守著油燈,使用蘸了油脂的小木棍引火,只嘗試了三次,爐下的火焰就被成功點燃。
鮮紅的焰光舔舐著罐底,照得整個廚房亮堂堂,它烘烤著陳舟的面龐,映得他整張臉火辣辣地,心中也舒暢了起來。
大狗填飽了肚子,伸著舌頭哈哧哈哧喘著氣走過來,端坐在地,好奇地打量著陳舟。
順手摸摸狗頭,陳舟從木架上拿起一個大水杯,往罐裡添了三杯水,蓋上蓋子,便敞開大衣袒露胸膛,舒服地烤起火來。
火勢旺盛,熱浪撫摸著陳舟的臉頰,使他昏昏欲睡。
水很快燒熱,在罐中奏起咕嚕咕嚕的樂章,最後沸騰起來,聲響卻小了。
合上衣襟,掀開蓋子。
白濛濛的水蒸氣升騰在廚房天花板下,給油燈的光芒織上了一圈絨邊。
陳舟將圓餅掰成碎塊,一點點扔進鍋內,看著這些堅實的傢伙在沸水中沉浮,被軟化,最後變成麵糊伴著水面浮動,不由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想到麵糊湯口味未免過於寡淡,他又取了一小塊乳酪丟進了鍋中。
雖然不喜歡這乳酪古怪的味道,但矬子裡選將軍,與油脂醃肉塊、鹽漬動物內臟這些彷彿來自地獄的食物比起來,乳酪起碼可以入口。
沸水翻湧,像一張貪婪的大嘴,吞噬著鍋內的食材。
火勢漸弱,終於收斂了猖獗的火舌,縮回木柴。
一鍋簡單的乳酪燉麵糊做好了。
敞著蓋子等到食物晾涼,沖洗乾淨長柄勺和餐具,盛上熱騰騰的一碗乳酪燉麵糊,蹲在火爐前,陳舟開始用餐。
炎黃子孫對熟食的鐘愛是銘刻在基因裡的。
熱乎乎的麵糊口感綿密,帶有淡淡的穀物香氣,乳酪恰到好處地為麵糊點綴了些許鹹香。
經過沸水的烹煮,發酵產生的酸臭幾乎消失了,潛藏在乳酪內部的奶味得到釋放,與麵餅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
一邊吹著碗中的熱氣,一邊用小勺動麵糊,小口吞吃。
隨著腸胃逐漸被填滿,一股暖流驅逐了身體中的寒意,陳舟重新感受到了充盈的力量。
放下餐具,他看了看鐵罐,發現裡面還剩一些麵糊,便將其舀出,放置到大木杯中儲存,留待晚上食用。
隨後就到了廚師最討厭的飯後刷鍋刷碗環節,陳舟按照流程擦完罐壁,又往裡面加了幾大杯水,添了幾塊木柴,準備燒些開水留待晚上飲用。
其實他對大水桶中長滿綠藻青苔的飲用水也很是厭惡。
每次起一勺水,看著充斥其中的綠色雜質,他總會想起魔獸世界裡地獄咆哮的那句經典臺詞——但是,古爾丹,代價是什麼呢?
好在這水裡沒有可怕的惡魔之血,頂多細菌微生物氾濫,煮沸就安全了。
人在船上身不由己,只是些許汙水,不至於危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