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昏暗更甚於底艙。
進門後,除了門口處照進來些許光亮,尚能勉強辨物,深處幾乎一片漆黑。
除左右堆滿木架的陳設外,只能看見火爐高大模糊的輪廓。
好在底艙光照問題不僅困擾著陳舟,也同樣被船員們所詬病。
為了避免摸黑做飯,他們在廚房門後掛了一盞油燈。油燈由鐵條編織,頂部擰出一個掛鉤,可以吊在天花板的鐵環上,方便拆卸。
但掛燈的位置很是陰間。
推開房門,投向門後的視線自然會被門板遮擋大半,使得油燈只在黑黢黢的環境中露出三分之一的上沿,像捉迷藏一樣等待發現。
如果不是大狗跟進廚房時衝的太快,狠狠擠了一下房門,把門板推到掛燈處撞到油燈下沿發出聲響,陳舟一時半會兒恐怕真找不到這盞燈。
眼瞅著狗歡快地跑到黑暗深處,直奔一個像是木桶的物件,陳舟連忙開口制止。
奈何這傢伙已經餓紅了眼,還沒等陳舟的話吐出嗓子眼,便靈巧地一躍,用腦袋拱掉了桶蓋,隨後扒著桶壁伸長脖子從裡面叼出了一片圓餅狀的東西,丟到地上拿爪子踩住狼吞虎嚥了起來。
吃到嘴裡的東西總不能給人家摳出來,理解大狗餓了一天一夜急於進食的心情,陳舟也就順其自然,任它去吃自助餐了。
況且他現在也沒時間去管大狗,因為他面臨一個很尷尬的新問題——怎麼把燈點著?
按正常邏輯,需要烹飪食物的廚房內肯定放置著用於生火的工具,但這事尷尬就尷尬在這兒。
因為陳舟並不知道17世紀的歐洲一般使用什麼物件點火,所以就無法根據點火工具的特徵快速搜尋。
整個廚房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光線昏暗不說,還擺放著大量形制不同的容器,高處有架子低處有櫃子,角落裡塞著大木桶,大木桶上摞著小木箱,想在這垃圾場一般的雜物裡找到點火工具,無異於大海撈針。
如果不制定具體目標,只靠瞎貓撞死耗子的話,運氣好的情況下也得找個把小時。
沒辦法,陳舟只能使出排除法,根據他的見聞逐個對比判斷。
他最先排除了電子打火機和火柴,這兩種生火工具絕對不可能出現在船上。
隨後他又排除了使用齒輪和打火石摩擦生火的老式煤油打火機。
1659年的歐洲鐘錶匠技藝精湛,他們確實具備製造齒輪摩擦點火裝置的技術。
但這種做工複雜且製造工期不亞於懷錶的生火工具造價不菲,必定會像機械錶一樣成為流行於貴族階級的奢侈品,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一艘販奴船的底層廚房中。
排除掉這些出現機率極低的生火工具,以陳舟有限的知識面,能想到用於點火的工具只剩燧石、火摺子、用於鑽木取火的火弓以及比火弓先進的火鐮火絨火石三件套。
這三種取火工具中,打擊點火的燧石最為古老原始,過了石器時期就銷聲覓跡了。
火摺子怕溼,而且製作工序複雜,儲存火種有時間限制,不適用於船隻。
火弓生火速度快,但佔地面積大,不便於攜帶,易受環境影響,同樣怕溼,也不適合海上環境。
最有可能被水手使用的只有火鐮三件套。
多虧平時下班無聊常逛論壇刷影片,在一個專注野外求生帶貨主播的推銷影片中,陳舟曾見過傳統火鐮的模樣。
它是一塊比手掌略大的等腰梯形鐵片,底邊磨出了刃口,頂邊包裹著一塊皮革,用於保護敲擊動作劇烈時易受傷的手指。
通常情況,火鐮都和火石火絨放在一起,它們是密不可分的點火三件套,缺一不可。
假如水手擔心它們遺失,可能會將它們裝在口袋或者匣子裡。
努力回想著火鐮的特徵,陳舟以油燈為圓心,搜尋起小範圍內的矮櫃和木架。
沒過多久,他就在火爐旁木架一個小盒內發現了疑似火鐮三件套的生火工具,包括一塊穿著繩結的橢圓形鐵片,沉甸甸的燧石,以及一團散發著油脂氣味的幹繩團。
拿起燧石,試著用力蹭了蹭鐵片,伴著火鐮側面與火石強硬的摩擦,昏暗的廚房內頓時閃起了一串耀眼的火花。
聞著刺鼻的硝煙味,陳舟咧開了嘴。
“嘿,真有用!”
趕忙將幹繩團捏成一個窩窩,一手攥住火鐮,一手抓緊火石,他開始了猛烈的敲擊。
嘗試了十幾次,火花倒是蠻多蠻好看,但全部浮於火鐮表面,轉瞬即逝,別說引燃繩團了,根本就不往下掉。
捏著發燙的火鐮,陳舟一頭霧水。
“到底是這東西年久失修,還是我開啟方式不對,怎麼就點不著火呢?”
稍微歇息了片刻,他認為還是嘗試的次數不夠多,使的勁兒也不夠大,於是又開始了新一輪敲擊。
鐺~鐺……
金屬敲擊的聲音富有節奏,摩擦起熱的氣味愈發濃烈,火花隨之愈發明亮,有幾次掉下火鐮,將幹繩團表面燙出了小黑點,但始終差那麼臨門一腳,無法成功。
累積著失敗的經驗,陳舟開始放低火鐮,使其接近繩團,同時根據火花的大小調整火鐮與火石敲擊的角度。
最終他發現,當火鐮最為脆弱的刃部接觸火石凹凸不平的表面時,火花最大最密集。
直到這一刻,陳舟才明白火鐮為什麼要特意做出一個薄刃,就是要讓更堅硬的火石透過快速的摩擦撞碎鐵屑製造火花,他剛才一直在用側面接觸火石,難怪打不著火。
掌握竅門後,陳舟敲出的火花越來越大。
終於,伴著一次大力撞擊,火鐮與火石之間墜下了一粒閃耀的火種,落至繩團的環抱,升起一縷細煙。
“成功了!”
陳舟額頭已淌出汗珠,他緊張地放下火鐮將臉接近繩團,小心翼翼地吹著氣鼓動火苗。
繩團中的小火苗藉著風勢猛地擴大了一圈,隨後肉眼可見的明火出現了,它迅速蠶食著火絨,發出油脂燃燒的味道,短短几秒就成長到小拇指尖大小。
擔心錯過時機,陳舟壯著膽子捏住了繩團還未燃起的另一半,湊到油燈內部的燈芯處。
小火苗激吻著浸透燈油的棉線,頓時冒起了一陣黑煙,滋啦滋啦的聲響中,火焰分裂成兩團,一半仍在繩團中,另一半附著在燈芯上。
油燈總算亮了。
不想浪費剩下的火絨,陳舟鼓足一口氣吹滅了繩團中的火苗,靜靜等待油燈內的燈芯充分燃燒,融化凝固的油脂。
暖黃燈光明滅不定,藉著這閃爍的光,陳舟看清了廚房內部。
房間內佔地面積最大的無疑是火爐。
它完全由小塊褐色方磚砌成,煙囪通往上層,底部造型好似老式座鐘,緊貼著牆壁矗立在房間中心。
火爐底部留有一個凹坑,用於放置木柴生火。凹坑四周被磚砌成的矮牆包圍,避免火焰不受控制地蔓延到其它地方。
凹坑上掛著一個圓滾滾的大鐵罐子,目測至少有三十斤,罐子底部覆蓋著一層柴火燻出來的菸灰,罐口扣著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