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旁的木地板表面鋪了一層磚,磚上還糊了泥,不用說,也是為了防火。緊挨著火爐,擺著兩個半人多高的大木桶。
拎著油燈,陳舟湊近看了看,發現桶中裝滿了水,在搖曳的火光照耀下,水面沉凝如鏡,桶壁綠幽幽的藻類和桶中漂浮的雜質清晰可見。
再看桶底,毯狀的綠苔中隱約凸出一個規整的立方體,立方體表面也蒙著一層綠苔,分辨不出是什麼東西。
對於船上糟糕的衛生條件,陳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煮沸後水中的細菌和藻類都會被殺死,充其量味道怪異點,無傷大雅。
但是往飲用水裡新增成分不明的佐料就過分了,比如桶底那個小方塊,陳舟必須搞清楚它是什麼東西,否則絕不敢喝這水。
這可不是他小題大做。
縱觀人類歷史,將穿腸毒藥當成仙丹服用的事例不在少數。
雄才偉略如李世民,也會聽信方士一面之詞,服用水銀和重金屬製成的長生不老藥不治身亡。
科技發達如美利堅,也有迷信鐳水,使這種輻射物風靡全國,荼毒無數百姓,甚至連身價百萬的富豪也中招的案例。
這些聰明人都無法避免上當,更不要說矇昧的17世紀了。
在這個時代,知識水平不足的水手將某種易溶於水的重金屬——比如鉛塊,放置在水中尋求一種偏甜的口味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要是不明不白地飲用了這種鉛單質超標的水,陳舟的智商恐怕很快就會下降到和狗子差不多的水平線上。
為了小命著想,陳舟脫掉了一半上衣,赤裸著胳膊將手臂伸進水桶,摳住小方塊的邊緣將它撈了出來。
可能是因為水面扭曲了光線,拿到手上陳舟才發現這個金屬塊並沒有從上面俯視起來那麼厚重。
方塊朝上的一面布有綠苔,底部呈現淡黑褐色,掂量掂量,不算太沉重。
無論是在校園還是在工廠,陳舟都常與不同成分的金屬製品打交道,相較普通人,他自認為更瞭解不同材料的分量。
因此只是一上手,根據手感判斷,他就覺得這塊金屬不可能是鉛。
鉛在所有金屬中的密度數一數二,即使只有一小塊也非常墜手,對於自己的直覺,陳舟認為還是值得信任的。
再度感受了一下金屬塊的重量,陳舟估計它的密度應該在鐵和銅之上,在鉛和金之下,再加上其氧化後獨特的色澤,它的成分也就呼之欲出了——這是一塊白銀。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陳舟用火鐮颳了刮金屬塊的表面,果然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劃痕。
鉛的莫氏硬度是1.5左右,而銀的硬度在2.5以上,鐵的硬度最低也有4。
假如金屬塊是用鉛鑄造的,劃痕會更深,這種程度的劃痕,說明它確實是銀。
至於往水桶裡放銀塊的原因,陳舟覺得可能是為了淨化飲水。
雖然他不知道用銀殺菌最早起源於何時,但他老家有許多館藏元代文物的博物館,透過初高中時學校組織的博物館一日遊活動,陳舟瞭解到早在元朝蒙古貴族就會使用銀質扁壺來儲存馬奶,使其不變質了。
想必在幾百年後的歐洲,用銀殺菌淨化飲水也不算什麼冷知識。
只可惜這塊銀子太小,而水桶又太大,指望它淨化幾升水可能都很勉強,別說這滿滿一大桶,著實有些強銀所難了。
而且只有這個木桶中裝有銀塊,另一個木桶底部空空如也,只能看到一個不太清晰的印跡。
陳舟合理推測,這個小銀塊大機率是輪換使用,在兩個水桶裡“輪番泡澡”,每隔幾天就轉移一次,以保證每個桶裡的飲用水都消過毒。
不過在他看來,這更像是一種掩耳盜鈴的手段。
畢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水不乾淨,哪怕用了銀塊也無濟於事,只是圖心理安慰,讓他們能說服自己坦然地喝下這水。
除了裝水的大木桶,爐子左側還擺著兩張高木架,木架全都分成四層。
頂層堆著一排麻袋,其中一部分敞著袋口,可以看見袋內裝有手臂粗細的長條麵包。
麵包整體發黑,表面帶有密集的斑點,像是生了一臉雀斑,看著就讓人沒有食慾。
從上往下第二層擺著大鐵壺,帶把手的木杯子和淺木碗,幾個鐵刀叉,以及一把用於舀水的長柄大鐵勺。
最下兩層擠滿了小木桶,陳舟好奇地開啟了蓋子,差點被噴薄出的怪味兒燻暈過去。
桶中儲存著各種怪異的醃製食物,其中有油脂醃肉塊;有鹽漬豌豆;有醃蔬菜;鹽漬動物內臟……
從桶內被出的痕跡看,水手們日常食用的菜餚就是這些黑暗料理大雜燴,很難想象這一坨坨賣相醜陋味道恐怖的東西匯聚到一起會燉成怎樣一鍋“盛宴”,反正陳舟不敢嘗試。
除了黑暗罐頭,小桶裡唯一有點正常食物模樣的只有發酵乳酪。
但這種乳酪也不是陳舟所熟知的甜乳酪,而是更接近芝士的鹹乳酪,除了發酵菌種帶來的獨特氣味兒,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臭味,初聞有點噁心,適應了莫名感覺還挺香。
火爐右側同樣擺放著幾個大號木桶,它們側放著,摞成了三層。
桶蓋上接了根可上下扳動的管子,管子朝上時無事發生,只要掰到下面,就會淌出酒水。
陳舟不常喝酒,無從判斷這種桶裝酒的品質優劣,只拿長柄勺接了幾滴聞了聞,感覺除酒精味外,這種酒還具備特殊的甜香,料想味道應該不至於太差。
只是現在未完成的工作太多,飲酒誤事。待到木筏造好,將物資全部搬到島上倒是可以做一桌豐盛的晚宴,喝至微醺慶祝一下。
倒掉酒液,沿著酒桶繼續往右走,便是“狗叼餅遺蹟”了。
大圓桶的桶蓋早就被大狗頂落在地,在溫暖的燈光中,陳舟看到了裝得滿滿當當的一整桶灰白色圓餅。
這些圓餅的賣相比黑麵包棍好很多,像是用小麥麵粉搓揉成形,然後烘烤至脫水製成的。
隨意拿起一塊掰開,能看到餅內部非常緊實,幾乎沒有氣孔,更像是磚頭或是木材而不是食物。
陳舟試著啃了一口。
乾燥的外層皮殼咬碎後稜角分明,有些扎嘴。
餅瓤部分經過咀嚼化作細碎的渣子,迅速在口腔內滾動,吸收津液後才軟化些許,不僅嘗不出任何滋味,而且口感粗糙難以下嚥。
與這麵包相比,以堅硬聞名的法棍和俄式大列巴都能算作絕世美食。
只吃了一小塊圓餅就超額完成了腮幫子一週的運動量,陳舟面目猙獰,艱難地嚥下口中的餅渣,不信邪地想要嘗試一下觀感還不錯的乳酪。
結果不出所料。
這乳酪的奶香味微乎其微,如果不提前告知是奶製品根本品味不出來,主要的味道除了鹹就是臭,間或摻雜著黴菌發酵的酸醇。
如果讓陳舟給這乳酪找個恰當的形容詞,他願稱其為——克蘇魯乳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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