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的幾天,吳火獅和林葆誠為了華光製衣的廠址而奔走。選址不用費勁,最合適的就是臺北縣板橋和三重這兩個地方,國府早就圈定這兩塊境內的大片農地將轉工業用地開發。
三重的東側挨著淡水河,將來方便貨物走水路,因而地價稍貴,每坪的價格100臺幣,比高雄港口區的150臺幣低,但比臺中、臺南靠近鐵路的地塊貴將近一倍。
儘管價格不便宜,儘管三重稍遠離淡水河的地塊能便宜一半,但冼耀文直接圈定了瀕臨淡水河的狹長一條,一遍遍跑生管會,土地申請從30萬坪這個數字開始,一遍遍被打回來,數字越改越小,到了5萬坪這個數字終於有得談了。
針對5萬坪的地塊,冼耀文給生管會畫了五年工人超2萬,十年超5萬的大餅,這才打動了生管會的大boss尹仲容,一次支付了500萬的土地款,生管會轟轟烈烈的徵地行動開始。
5萬坪差不多就是17甲稍稍超出,官方的補償標準是最好的水田5000臺幣/甲,一般的補償3000臺幣,旱田和山坡地最高3000臺幣/甲,但一般只能評估到1500臺幣/甲。
板橋和三重是例外,因為被規劃成工業區,需要大面積徵地,有地農民很可能成為無地農民,相對補償給的比較高,最高8000臺幣/甲。
但這個補償和農民的關係不大,華光製衣5萬坪的地塊圈定範圍後,範圍內的地塊就開始高換手,有人用最低的補償標準從農民手裡收地,然後以最高標準從生管會拿補償,從中賺取差價。
17甲的地塊居然能吃出逾10萬臺幣的利潤,超過了土地的補償差價,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結果,皆因聰明人採取了分期補償和土地置換的高招,給了第一期,後面幾期何時給或給不給待定,土地置換不僅孬地換好地,且面積還會縮水。
不得不說,吃相是一等難看。
當然,千來千去的再難看又能難看到哪,無非是“最後一根稻草”的原因顯得難看,500萬除以17甲等於毛30萬臺幣,當冼耀文去爭取並不存在的“三通一平”,得到的回覆只有稅務優惠政策,其他自己想辦法。
感情收了30萬,一分都不帶回饋企業,真有教養,吃得乾乾淨淨,碗都不用洗。
受此感染,冼耀文也決定採取不浪費的原則,5萬坪中的5000坪作為華光製衣的廠址用地,其他4.5萬坪轉售給太子營建,售價500萬臺幣,也就是說華光製衣一分錢不花,白撿了5000坪土地。
他和吳火獅簽了一份抽屜協議,未來4.5萬坪土地產生的收益,華光製衣分潤20%,吳火獅佔一半,協議期限20年。
沒轍,米歇爾是人精,周孝贇是人精加大舅哥,借了中華製衣的名頭做事,不留下足夠的好處,他容易被生吞活剝。
這麼一來,太子營建的2000萬臺幣初始資金又少去500萬,除掉之前的開銷,已經不足1500萬。
轉眼進入五月中旬,太子企業機構基本完成,業務如火如荼地展開。
太子資本投資了明星化工股分,投入資金160萬,佔股32%。
明星化工股份主打產品是明星花露水,前身為大陸的上市企業明星香水肥皂廠,1949年廠二代周文璣帶著配方輾轉香港抵達臺北,與早先到臺北市設立分公司的人重啟征程。
對弗朗西斯卡拍板的這筆投資,冼耀文給予肯定,周文璣雖是女人,但能力不俗,能將明星香水肥皂廠做上市,又能更上層樓,提高明星花露水的名氣,相信她在臺灣也能取得成功。
若不是大筆資產無法帶到臺灣,太子資本根本撈不到投資的機會。
太子貿易的第一筆貿易1000噸蓬萊米,已經發往東洋。
這筆貿易不走神戶“特別免稅通道”,正常報關入境,利潤非常低,但只有一半資金會返回臺北,另外一半拆借給東亞商會,在沖繩換成貨物運到韓國變現,然後在韓國換成貨物,運至香港變現,資金回流到太子企業(美國)掌握的離岸戶頭。
一筆資金在四家公司流轉,直接產生三筆利潤。
第二筆貿易竹編、草帽等手工藝品和煤炭也已經在裝船,前者發往以越南為主的東南亞、美國,東南亞交由龍學美對接,美國借金季貿易的客戶渠道變現;後者發往香港,賬面上做幾筆虛假交易,實際轉售給內地。
太子貿易給內地發了一份商函,詢問是否可代為採購朝鮮的無煙煤。
同時,也給萬邦公司發了一份商函,協商夾帶運輸事宜。
萬邦的貨輪為客戶運貨,不是每次都能用完貨輪的載重噸,邊邊角角塞幾十噸水泥絕對沒問題,這個運力太子貿易看上了,正好可以壓低運輸成本。
以臺灣的由頭從西方進口高標號水泥,然後硬碰臺灣的進口限額,按照給的額度部分水泥進入臺灣,不給額度的部分,總不能扔到海里,只好便宜行事,拉到香港便宜賣了。
至於幕後買家是誰,臺灣方面最好別過問,不給額度就算了,再唧唧歪歪,難免有欺人太甚的嫌疑。
太子貿易一心向黨國,卻是熱臉貼了冷屁股,咋地,還不能展開自救?
東亞商會走了盟總的路子,拿到10萬噸硫酸銨的出口額度,勻了5萬噸給太子化工,正為這批化肥怎麼落地而頭疼。
盟總批的條子,自然是要求遵守美援大框架,客戶只能是韓國和臺灣,而價格是50美元/噸,低於國際市場價80美元/噸。
東洋在戰爭中失去了九成的貨輪,前面一些年盟總不允許東洋大規模造船,東洋對外出口運輸只能依賴外國貨輪,海運業友商之間形成了默契,承攬東洋的運輸業務一律要高價,從東洋運化肥至臺灣,貨運成本差不多10美元/噸。
太子化工從金季物流借運力以萬邦的名義承攬運輸,表面收高價,暗地裡進行返點,在保證萬邦拿到合理利潤的前提下,貨運成本可以壓至3美元/噸。
即太子化工將化肥拉到臺灣的成本是53美元/噸,假如以臺幣結算,臺灣方面非常樂意按65美元/噸的價格吃下,現在的問題是,太子化工想部分以美元結算,並對臺幣的7.5匯率表示不滿,正僵持著在打嘴炮。
其實冼耀文對臺幣結算和匯率都沒意見,嘴炮就是為了打而打,一開始太好說話,並不能等來臺灣方面的投桃報李,只會是“這個好欺負,下次還欺負它”,人之常情,沒有誰有軟柿子不捏,偏偏去碰硬石頭,老實人只有吃不完的虧。
太子化工不做老實人,也不做刺頭,不給國府面子,但會給某個具體的官員面子,即親官員遠政府,嘴炮打著,等待一個有擔當的官員站出來。
這個時間節點還未到,因為截至目前尚未有人找冼耀文聊這個事。
冼耀文不急,談崩了也沒事,大不了虧點運費,將化肥拉到西德去,是出口西德也好,還是借給西德出口荷蘭、法國、義大利也罷,能換回錢就行。
著眼整個世界的化肥貿易,局面有點亂,就像西德的化肥產能遠遠沒恢復到戰前的水平,產量自用尚顯不足,但盟軍既限制西德的產能恢復,也不許西德境內保持太大的化肥總量,原因是化肥和炸藥只隔著一層紙。
於是,搞笑的畫面出現,西德既對外出口化肥,也引進相同的化肥,就像硫酸銨,西德在出口,也從荷蘭進口。
當然,除了規避盟軍的限制,也不無試探貿易往來和打通貿易通道的可能,畢竟歐盟不是一蹴而就的結果,而是歷經了數十年的磨合。
對歐洲國家而言,現在的頭號假想敵是蘇聯,但美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抱團取暖是一條絕好的路子,不過首先要坐以待對手斃,為美國主導的去殖民化無聲吶喊。
英國和法國的殖民地未削弱之前,它們會以為自己高高在上,根本沒法坐在一起公平談合作。
冼耀文坐於花園裡的涼亭,手裡捧著一本馮德爾的《流放的亞當》,回顧自己曾經被流放的日子,也遙想荷蘭的風車。
煤炭的合成氨技術將要過時,美國已經在試驗天然氣合成氨技術,但世界的主流依然是煤炭,且世界的能源格局依然以煤炭為主導,佔據能源消費量的一半有餘,石油30%,天然氣只有不到10%。
從能源利用效率和運輸成本來說,天然氣替代煤炭是大勢所趨,從歷史發展軌跡分析,未來的確會這樣。
如果要佈局能源業,眼下正是佈局天然氣的好時候,待天然氣創造利潤,又可以轉手佈局陷入蕭條的煤炭業。
他腦子裡飄過一個個尚未被發現的氣田,然後一個個打上叉,先知又如何,都是硬骨頭,憑他的實力根本啃不下來。
將所有氣田全部捋了一遍,他的思維停留在格羅寧根氣田。
荷蘭的土地以私有制為主,理論上可以做到提前低價購買格羅寧根氣田所在的農地,除了低窪圍墾區歸政府所有的土地。
荷蘭有特色的erfpacht(地上權租賃)制度,允許個人或企業長期租用公有土地,但不擁有土地所有權。
撇除公有土地部分,買下八九成農地是可以實現的,但按照荷蘭法律的規定,土地所有權不包括地下礦藏,油氣歸國家所有,私人僅擁有地表權。
即使買下土地,也無法自動獲得天然氣開採權,政府可隨時徵用土地進行資源開發,按市價補償地表損失。
這就意味著擁有土地也沒什麼用,還需要從荷蘭政府手裡拿到政府特許權才能開採,如果拿不到特許權,最多就是從礦產企業拿到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賺取微薄的差價。
想拿到更多利益,甚至是礦產股份,他必須和荷蘭的能源財團交好。
怎麼交好?
冼耀文放下書,拿起石桌上的印尼地圖,目光瞄向西伊裡安西部,此地是1949年《荷蘭-印尼圓桌會議協定》簽署後,荷蘭保留的控制區,荷蘭企業如皇家殼牌、聯合利華仍控制印尼石油、橡膠、錫礦等資源。
他握拳砸在石桌的檯面,嘴裡發出聞式咆哮,“無恥啊,無恥,印尼人究竟犯了什麼罪,國土竟被霸佔,經濟竟被掠奪。”
身為一個有良知、正義感的人,他覺得自己應該無償支援印尼人民展開民族主義鬥爭,幹掉打工的荷蘭佬,逮捕荷蘭資本家,關押起來向其親友索取贖金,補償被迫害的印尼人民。
“給水仙發傳真,讓她側面打聽一下荷屬西伊裡安有什麼重量級的荷蘭人;給三哥中隊發報,派遣印尼籍隊員潛伏印尼屬西伊裡安東部,伺機打探荷蘭人的海運及碼頭的情況,繪製一張詳細的碼頭地形圖。”
“是。”
交代後,冼耀文開始研究荷屬西伊裡安境內的四個機場,琢磨用什麼辦法能一次敲掉所有飛機,不給肉票逃離的機會。
如果荷屬西伊裡安有值得他惦記的肉票,事情就要往大搞,鬧得越大,他越容易隱藏,印尼人打荷蘭人,走到哪裡都有理,他玩先抓後救的把戲,走到哪裡都不佔理。
這事想要搞成有兩點非常重要,第一點是肉票存在,第二點是絕對保密,必須提前安排好事後滅口的行動,還要安排好幾條補救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