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珠子一轉,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咂吧著嘴說道:“挺好喝的。”
“別鬧,你想喝點可以喝彈珠汽水。”冼耀文奪回酒杯,放在自己面前,轉臉對楊麗華說道:“伯母,我跟你說過的那家店可以買到二手的三菱冰箱,大概四千元就能買到,明天你可以去看看,挑一臺成色好的。”
楊麗華瞪了楊靜怡一眼,“你怎麼那麼饞,一支彈珠汽水要一塊五,能買半斤豬油渣了。”
楊靜怡嘟囔道:“我又沒說要喝。”
“我看你沒少喝,不然耀文怎麼會提起。”說著,楊靜怡轉臉看著冼耀文,“耀文,你不要太寵她,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冰箱我知道,一個月光電費就要一百多塊,臺北經常停電,冰箱一點都不實用,不要花這個冤枉錢。”
楊靜怡嘀咕道:“有了冰箱就能自己做……”
不等楊靜怡說完,楊麗華懟了回去,“電費你交呀?”
“靜怡,不要說了,吃飯。”
安撫了楊靜怡一句,冼耀文夾了一點菜到她的飯碗裡,桌下的右腳往右邊一伸,摩挲楊麗華的小腿,無言中安撫這個大的。
飯桌恢復平和。
楊靜怡對桌上的硬菜紅燒肉頻頻下筷,但她只吃中間那層瘦肉,一頭的肥肉和另一頭的皮剔下來夾到冼耀文碗裡,見狀,楊麗華又要發作,卻被冼耀文的腳堵了回去。
前些日子他沒少帶楊靜怡吃好吃的,嘴巴被他養刁了,自己種下的因,惡果只能受著,再說,他也並不嫌棄,他見過熱戀中的男女就是這副模樣。
楊麗華之前能不怎麼困難就找到新東家,自然身懷絕技,她烹飪的手藝很好,可以說做到家常菜的極致,紅燒肉的肥肉肥而不膩,用來下飯剛剛好。
就著飯吃光碗裡的肥肉和皮,騰出位置承接新的,冼耀文衝楊麗華說道:“伯母,店裡今天住客多嗎?”
“從臺南來了一幫客人,房間都住滿了。”
“那伯母今天就不用回店裡了,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好了。”
“伯母難得有閒,還是一起去吧。”冼耀文的腳又有了小動作。
楊靜怡敲起邊鼓,“媽,你也去嘛。”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楊麗華悄悄睨了冼耀文一眼,嘴角帶嗔。
飯後。
三人到了大世界戲院,觀看《北非間諜》,即《卡薩布蘭卡》。
買了票,等了沒一會兒就到了檢票入場的時間,三人入場,在非刻意的狀態下,冼耀文坐在中間的位子,楊麗華和楊靜怡分坐兩邊。
楊靜怡手裡拿著剛才外面買的醃漬梅子,自己吃一顆,往冼耀文嘴裡送一顆。
冼耀文從小紙袋裡又拿了一顆,大幅度轉身,用後背擋住楊靜怡的視線,往楊麗華的嘴裡塞了一顆。
三人的嘴裡都嚼著梅子,盯著熒幕看雪花點閃爍。
少頃,影片放映。
沒過幾秒鐘,冼耀文察覺到異樣,片頭的字幕和他原來看的不一樣,原來的“納粹佔領歐洲”變成了“x匪同謀納粹佔領歐洲”。
稍稍琢磨,他就琢磨過味來,這是不讓蘇聯進入正義陣營,只講述片面的事實。
待進入正片,他側著身,給楊麗華翻譯有必要翻譯的臺詞。
“這個男人是夜總會的老闆大壯,那個女人是阿珍,大壯的舊情人,阿珍邊上的男人是她現在的老公阿強。大壯和阿珍曾經在巴黎熱戀,但因為戰爭不告而別,阿珍以為大壯死了,後來愛上了阿強……
演阿珍的女人叫英格麗·褒曼,瑞典人,出了名的小浪貨,二十歲出頭就嫁給了一個醫生彼得,二十九歲那年出軌一個戰地攝影師卡帕,她想和卡帕結婚,但卡帕只想玩玩,為了躲她,卡帕跑到了越南。
去年,她又和一個義大利導演羅伯特媾和,羅伯特是有婦之夫,兩人不僅好上了,還有了一個孩子,婚外情加上未婚先孕,她的名氣徹底臭了,美國國會將她列為墮落女人,電影遭抵制,甚至被逐出好萊塢,她現在只能在義大利拍電影,好萊塢沒有人請她。”
“她真是這樣的人?”
“是呀。”
盯著熒幕的楊靜怡見冼耀文兩人竊竊私語,她趴到冼耀文的手臂上,“你們在說什麼,我也要聽。”
“沒說什麼,伯母聽不懂英文臺詞,我給她翻譯。”
“我也有好多聽不懂,我要一起聽。”
“哦,你頭歪著。”
為了讓楊靜怡也能聽見,冼耀文坐直了身體,正經地翻譯起對白。
隨著精采的劇情展開,楊靜怡很自然地倚在冼耀文的臂膀,在最佳的距離傾聽人肉翻譯機翻譯的對白,沉浸於故事當中。
而楊麗華只能斜著身子儘可能靠近,但她的頭卻不敢觸碰盛發著男人味的軀體分毫,不知咋的,她忽然對自己女兒心生嫉妒。
可當她的嫉妒火焰欲呈燎原之勢時,她的小手被一隻大手抓住,從掌心傳來的溫度瞬間撲滅妒火,令她感覺到溫馨。
她的手指輕輕蠕動,感觸到大手的指縫後,一點點,一點點滑進去。
忽然,指縫變大,她的手指被吸了進去,四根手指被牢牢鎖住,只有一根小指展開了反擊,指尖勾住了大手的小指尾。
她的嘴角一勾,若未展開的信箋般的薄嘴唇,關不住幸福的文字流淌而出。
一部影片在雙重曖昧氛圍中結束,一隻小手挽著大手臂走在前面,櫻桃小嘴喋喋不休說著故事劇情。一道長影跟在後面,地上的孤寂越拉越長。
遇見推車叫賣的東洋人,買了兩碗滑溜如絲的葛切,冰涼的透明細條入口驅散了暑意,卻也帶來了曖昧的升溫。
兩碗,三個人。
滿足了口腹之慾的楊靜怡哼唱周璇的《月圓花好》,輕輕地,小心翼翼一路哼唱。
這是首禁歌,太大聲會招來警察查證件。
熱戀是霸道的,它揮舞著鞭子讓時間快跑,回家的路不短,卻是很快走完,將人送到家,也到了冼耀文告別之時。
楊靜怡依依不捨目送吉普車離開,楊麗華亦是依依不捨,卻是更早一步返回屋裡,避開了楊靜怡的視線後,快步衝進衛生間,掬水抹臉,抑制渾身的燥熱。
冼耀文到家,盼君歸的是一張牌桌。
費寶樹沒有入局,坐在唐怡瑩的身後,三個牌搭子是費寶琪、藍夫人以及白虹。
他甫一踏入玄關,費寶樹便迎了上來替他寬衣。
“三姐做了核桃糊,老爺要不要來一碗?”
“肚子不餓,不吃了。”冼耀文解開袖釦遞給費寶樹,“你不是說今天要去做頭,怎麼又開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