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屍人

第59章

“小遠哥,潤生,我們的座在這兒,喲,還是軟臥呢,亮哥大氣!”

薛亮亮對譚文彬笑道:“又不是春運,軟臥票沒那麼難搞。”

這一間四張上下鋪,正好被四人包圓。

火車出站後,李追遠爬上上鋪,對面上鋪是薛亮亮,潤生和譚文彬在下鋪。

這會兒,譚文彬已經把習題本拿出來放在小桌板上開始做題了。

“喂,一上車就做功課啊。”薛亮亮調侃道,“這麼用功,考我們海河屈才了,報京裡那倆大學吧。”

譚文彬很坦誠地說道:“我基礎差,浪費了太多時間,能考上海河就該燒高香了。”

“要香麼?”潤生把一根香遞了過來。

薛亮亮提醒道:“潤生,要抽菸去車廂連線處那裡抽。”

“好,知道了。”

潤生將香收進鐵盒裡,這是劉姨為他特製的香,外面還包了一層紙皮,很短卻很粗。

他起身推門出去,來到車廂連線處,那裡有倆人站在那兒正抽著煙,潤生也湊了過去,拿出一個火摺子,扭開帽,吹了吹。

火摺子也是劉姨做的,畢竟短粗香用火柴點很麻煩。

點好香後,潤生吸了一口,吐出菸圈,濃郁的香味開始瀰漫,大部分都被車門空隙那兒帶走。

旁邊倆人見狀,都很是好奇。

“哥,他抽的啥?”

“這你就不懂了吧,電影裡放過的,雪茄。”

抽完一根香,潤生往回走,途中看見過道小座上坐著一個穿黑衣的白髮老太婆,老太婆身前還有個穿紅衣的女孩。

“奶奶,我餓。”

老太婆嘆了口氣,手背抹淚。

潤生摸了摸口袋,掏出幾顆糖,遞給了小女孩。

“謝謝大哥哥。”小女孩開心地笑了。

回到軟臥間,潤生躺床上,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肚子餓了,問了問其他人,都說餓了,他就把從家裡帶來的吃食拿出來。

有乾糧有鹹臘肉,還有一瓶酒。

酒是李三江放的,說坐火車看著窗外喝點小酒,挺有意境。

但四個年輕人沒一個人喝。

飯後,譚文彬就一直在做作業,沒停過。

李追遠和薛亮亮則看著車窗外不斷逝去的景色聊著天,大部分時候是李追遠在聽,薛亮亮在講,像是開起了大學宿舍的夜間茶話會。

從農村房屋架構,到各地生活水平,乃至產業發展規劃,薛亮亮主要學的是水利和建築,但其它行業他也知道些,雖然談不上多精通。

不過,在當下這個資訊獲取渠道極為不便的時代,能知道這麼多東西,也是很難得的本事了。

天漸漸黑了,外面的景色也看不見,也就只有列車員每隔一段時間來報站時才能知道具體到了哪裡。

薛亮亮下了床鋪,說他去買盒飯。

途中遇到了一個穿著黑衣的老太婆,身邊站著一個紅衣的小女孩。

“奶奶,我好餓。”

薛亮亮經過她們,去了車廂餐廳,買了十份帶葷的盒飯,提著一個大袋子走了回來,經過那小女孩身邊時,拿出一份遞給她。

“謝謝哥哥。”

薛亮亮笑了笑,走回軟臥間,將盒飯分給大家。

他和小遠一人一份,譚文彬吃三份,潤生吃四份。

李追遠覺得,這白塑膠盒裝的飯菜居然有種意外的香,尤其是這麵筋燒肉,真好吃。

譚文彬三份吃下去後,解開了褲帶,把肚皮敞開,他吃撐了,所以繼續拿出習題集,打算靠做題來消化。

潤生吃了四份還是意猶未盡,不過家裡帶來的乾糧和鹹醬還有,他還能找補找補。

飯後茶話會又開始了,白天是現實主義加未來發展報告,晚上就是歷史演繹。

這個話題李追遠能參與了,不過他還是主要聽薛亮亮說,只有薛亮亮問“那個誰來著”“打的那個地兒叫啥來著”,李追遠才會給出準確的答案。

這接話捧得,薛亮亮也是大覺過癮。

一直到後半夜,大家才都睡去。

早上起來,潤生去接了水好給大家洗漱,譚文彬先洗漱好了,恰好火車停站,他就下去給大家買早餐。

途中遇到一個奶奶帶著孫女,孫女對奶奶喊餓,奶奶悲傷抹淚。

回來時,譚文彬就給她們送了幾個饅頭包子,還送了一袋豆漿。

豆漿是用袋子裝的,提回來後,譚文彬撕開個口子,給大家往杯子裡倒。

吃過早餐後,薛亮亮從自己揹包裡拿出些設計圖紙,李追遠瞧見了,乾脆離開自己鋪位去了薛亮亮那個鋪,倆人挨在一起,一起看。

讓薛亮亮感到詫異的是,小遠居然看得懂上面的標註與資料,他也就順勢跟男孩講了一些專業上的事。

臨近午飯點,有列車員在火車上幫忙叫賣烤紅薯,李追遠走到火車過道里,去買了一袋。

不是列車員在賣,她只是幫忙叫喊兩聲,然後站臺上賣的人過來收錢給東西。

提著袋子往回走時,李追遠經過一個老太婆身邊,老太婆坐在那裡,神情木訥。

在她腳下,擺著一個用布包起來的壇狀物體,像是個骨灰罈。

李追遠沒做停留,回了軟臥間。

潤生一邊吃著烤紅薯一邊心痛:“咋能賣這麼貴。”

吃的時候,潤生連紅薯皮內側都仔細舔了舔,生怕有丁點浪費。

下午一點多的時候,火車再次進站一個叫密水的小縣城,然後廣播和喇叭開始通報,說前方有道路塌方,火車暫時走不了了。

大家可以繼續在車上等,也可以折算路途退票,就在這裡下車。

在詢問列車員確定塌方路段具體位置後,薛亮亮就判斷恢復通車怕是得一兩天的時間,所以就領著大家下車。

出了火車站,先找了個館子吃了飯,中午吃的烤紅薯消化得太快,大家這會兒又都餓了。

小飯店的外牆上貼著宣傳標語:“打死車匪路霸,無罪有獎!”

吃飯時,旁邊一個單獨坐著吃的人聽到了潤生的口音,笑著起身用南通話詢問,居然遇到個老鄉。

這人姓朱,叫朱陽,是個開貨車的司機,在得知四人是從火車站裡出來的,目的地是山城時,很熱心地邀請他們坐自己車一起去山城。

到底是操著家鄉的口音,而且確實開的是貨車,上頭裝的是鋼纜,最重要的是,他說得也很直白:

不收車錢,就當大家一起搭夥做個伴,省得路上不太平。

吃完飯後,薛亮亮幫朱陽一起買了單,又去小賣部買了些飲料和兩包煙,遞給了他。

隨即,大傢伙就都上了車。

車頭那兒做了改裝,後頭有個橫板,平時司機可以躺下來休息。

雖然空間依舊很逼仄,但大傢伙還是都坐進去了。

譚文彬題目是做不成了,不過他拿出了英語單詞本,開始背起單詞。

潤生很羨慕貨車司機這個職業,感慨了一句:“真好,可以一邊掙錢一邊走南闖北。”

朱陽苦笑兩聲,回話道:“再走南闖北我也就坐在這小車頭裡,要不是為了家裡老婆孩子,我也不樂得把自己半輩子困在這裡頭。”

李追遠注意到朱陽座位下面擺著好幾本厚厚的小說書,是那種油印的盜版,看來平日裡他就靠這些打發時間。

另外,李追遠還看見了兩根鋼管和一把刀。

這年頭,這些算是長途貨車司機的標配。

接近黃昏時,貨車駛入山路,結果開著開著,朱陽就覺得不對勁了,把車停下,下了車,然後罵道:

“喪良心的,釘子扎胎了。”

譚文彬疑惑道:“是前面車子掉落的釘子麼?”

朱陽冷哼一聲,點起一根菸,指了指前頭:“往前走走,前面應該就有個修車鋪。”

譚文彬腦子是機靈的,沒說“運氣真好”,而是馬上罵道:“這麼不要臉麼?”

朱陽嘆了口氣:“這已經算是文鬥了。”

隨即,他看向潤生,說道:“你陪我去壓場子吧,咱把氣勢提一提,把價格壓一壓。”

潤生:“中!”

朱陽帶著潤生往前走找修車鋪了,譚文彬坐車裡繼續揹著單詞,李追遠和薛亮亮來到了路旁。

下面是個坡,坡下是一條河,因樹葉開始枯敗,視野卻因此變得挺好。

李追遠不禁感慨道:“這裡風水真好。”

臥龍棲鳳,地靈之處,擱古代,是個建村立鎮的好場所,只是現代交通方式的發展,這裡反倒顯得有些偏邊角。

薛亮亮職業病犯了,點頭道:“確實是個好地方,適合建個小水力發電站。”

果然,前面不遠處就有個修車鋪,因為很快朱陽與潤生就帶著一箇中年人以及一個年輕的學徒工來了。

起初,李追遠以為朱陽是在演戲,因為他對修車師傅很熱情。

但漸漸的,李追遠發現不是,朱陽是實心實意的,因為對方要價一點都不離譜,反而很親民。

這個價格,就算釘子真是這修車師傅撒的,他朱陽都得誇一聲“撒得好!”。

終於,修補好了,朱陽想給包煙,卻被對方推了,只拿說好的那部分錢。

不過修車師傅卻淡淡說了一句:“天色晚了,路上車少了,就別再往前開了,前面不安生。”

朱陽好奇問道:“怎麼說?”

修車師傅搖搖頭:“不好說。”

朱陽鼓起勇氣:“我們人多,沒事的。”

“他們有噴子。”

朱陽啞火了。

修車師傅指了指下面:“來時見過那條小路沒,往裡拐,有個村子,去那兒歇一晚,明兒天亮了車多時,再往前開。”

朱陽問道:“那是你住的村子?”

“不是,我住前面。”

“這……”

“唉,信不信隨你吧。”

修車師傅帶著自己徒弟離開了。

朱陽上了車,在車座底下翻找著自己的“兵器”,可猶豫之後,他還是慫了,腦袋探出車窗,對眾人說道:“保險起見,咱還是倒回去一點歇一晚等天亮吧。”

調頭往回開時,譚文彬說道:“我以前倒是聽我爸說過這方面的事,但我沒想到會這麼誇張。”

朱陽一邊留意著那條小路一邊回應道:“其實,也沒那麼誇張,就是剛好遇到了,我這次是接自己活兒,沒能搭上車隊一起走。”

潤生則頗顯興奮,說道:“這就是江湖!”

小路找到了,開下去沒多久,就出現一個小村子,也就幾十來戶的規模,不少都還亮著燈。

朱陽抱歉道:“大家將就歇一下,天亮就出發,明兒也就一腳油門的事到目的地了。”

他沒打算進村,也不考慮投宿,只是想要尋個有人煙的地方停個車歇息。

真要停到哪個鳥不拉屎的路邊,那才是真的危險。

朱陽車裡有乾糧,潤生蛇皮袋裡也有,大家隨意吃了些,就準備歇息了。

李追遠和薛亮亮睡車裡,潤生、譚文彬和朱陽和後頭鋼纜睡一起,拿衣服和塑膠膜蓋一蓋。

本來譚文彬也可以睡車頭的,但他說自己是警察的兒子,堅持要去外面把風。

李追遠睡了個淺覺,很快就醒了,他打算下去小個便。

開啟車門,下了車,山中後半夜那是真的冷,讓他下意識地摩挲起自己的胳膊。

因為有過幾次晚上出去小便出事兒的經歷,李追遠現在對陌生環境下的夜裡起夜很謹慎小心,他下去後馬上就去找了潤生。

潤生手裡拿著一根鋼管,睜著眼,沒睡。

見狀,馬上翻身下了車陪著一起。

沒敢走多遠,也就幾步路,潤生解開褲帶,李追遠不用,他是鬆緊褲。

解決完後,潤生還拿出一瓶水,倒給李追遠洗手。

“呵呵,灌的溪水。”

“潤生哥,你困麼?”

“不困,沒得事,白天車上睡就是了。”

“那我陪你坐坐吧。”

爬上車廂,二人坐回先前潤生待的角落。

譚文彬的呼嚕聲很響,在寂靜的夜裡如同獨奏,畢竟他相當於保持著高三學習強度的同時還在舟車勞頓,能不累麼。

“不對……”

李追遠耳朵顫了顫,他沒聽到朱陽的動靜,就算不打呼嚕,好歹得有個呼吸吧?起身,來到朱陽睡的那個角落,掀開塑膠膜,發現裡面就一件外套,人不見了。

“啊?”潤生也懵了,“他不會拉屎去了吧?”

“潤生哥,你們先前晚上說過話沒?”

“沒,我一直以為他就睡在那裡,捂著被子和塑膠膜。”

“你是什麼時候正式放哨的?”

“彬彬睡著後,沒人和我說話了,我就自己看著周圍。他會不會是在我們剛才小便時下的車?”

“也可能是很早就下車了。”

“他不會進村了吧?覺得睡外頭車上太辛苦,所以自己進村找屋住?”

“那他為什麼不喊我們?”

“怕給我們出住宿費?”潤生說完後自己都搖搖頭,“他不至於這樣做。”

朱陽這個人雖然相處不久,但人還是可以的,比如把車頭讓給自己和亮亮哥睡,自己去睡後頭。

另外最重要的是,他但凡想要去村裡投宿,這住宿錢也不用他來給,亮亮哥表現得一直挺上道的。

又等了好一會兒,依舊沒見朱陽回來。

李追遠就去把譚文彬和薛亮亮都喊醒,大家全都聚在車廂處,開始商議情況。

這種舉動,其實有點草木皆兵了。

但好在四人都是經歷過那種事兒的,沒人覺得這是小題大做。

“要不,去找找?”薛亮亮提議道。

“不去。”李追遠很直接地否決這一提議,“在朱陽回來前,我們兩兩換班,輪流眯一會兒,先熬到天亮。”

大家同意了。

接下來,就是一點點把時間熬過去,終於,天邊泛起白色,視線也變得亮了許多。

可大家心底,卻愈發沉重,因為朱陽還沒回來。

等太陽真的升起,已經是早晨八點時,大家依舊沒見到朱陽的身影。他就算昨晚真的一個人去村裡投宿了,這會兒也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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