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在聽到梨花稱呼對方為“陳小姐”後,孫道長大概猜出了對方的背景身份。
陳曦鳶問道:“道長可知最近江湖上發生了什麼事?”
孫道長搖搖頭:“貧道不知,貧道在此,實在是此間樂不思蜀也。”
扭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樂”趁著自己起身行禮時,騎著大黑狗一溜煙跑出去了。
孫道長趕忙對陳曦鳶致歉,轉身去追,邊追邊喊道:
“孫女婿,再學一節,就一節,就一節!”
陳曦鳶走進桃林。
很快,桃林裡傳出普通人聽不到的天籟琴笛合奏。
甫一興起,琴聲停頓。
清安:“你有心事。”
陳曦鳶放下笛子:“嗯,我爺爺讓我請小弟弟回家坐一坐。”
清安:“你爺爺是怕了。”
陳曦鳶:“應該和江湖上最近發生的事有關。”
清安掌心一揮,酒罈飛到面前,做好了準備:
“說說。”
陳曦鳶:“我不知道,我也正在問。”
清安的指尖,在酒罈上輕輕叩擊,桃林裡,寒風凜冽。
少頃,一切恢復正常。
清安手掌一推,酒罈迴歸原位:
“好吧。”
陳曦鳶:“我不知道這次,小弟弟會不會去。”
清安:“應該會去的,既然你爺爺怕了,說明那小子現在應該有底氣了。”
陳曦鳶:“我挺擔心小弟弟去的。”
清安:“種因得因種果得果罷了。”
陳曦鳶:“這個我倒能想得通。”
清安:“你還能再回到這裡,說明他已經對你網開一面,對他們那樣子的人而言,這可不容易。”
陳曦鳶:“我知道,小弟弟骨子裡,是善良的。”
清安側過頭,看了看這一潭秋水。
這善良的評價,讓他再次無話可說。
清安揮了揮手:
“你去睡覺吧。”
陳曦鳶:“我還沒吃飯呢。”
清安:“那就先去吃飯吧。”
“好。”
陳曦鳶走出了桃林。
躺在桃樹下看書的蘇洛,將書挪開,看著那丫頭離開的背影。
他曉得,要不是那丫頭擅音律又是故人之後,早不知在這桃林裡被吊起來抽多少頓了。
清安看向蘇洛。
蘇洛笑道:“看來,您今日是不想喝酒了?”
清安:“喝,喝一頓少一頓了。”
蘇洛取出酒壺酒杯,坐在清安面前,斟酒,陪他慢慢飲。
清安:“你的日子,沒多久了,怕不怕?”
蘇洛搖搖頭:“您忘了,我早就死了,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能在死後有這段逍遙日子,沒遺憾了。
倒是要恭喜您,您終於要得解脫了。”
清安:“是啊,要解脫了,那小子既然不再遮掩了,說明他氣候已成,我也該正經預備著了,到了那一天時,可不能丟份兒。”
蘇洛:“肯定會很精彩。”
清安:“真正的精彩,我早就領略過了,我要做的,是把當年我那個時代的精彩,呈現給他看。”
舉起酒杯,轉動著杯中酒水,清安笑道:
“能讓一座龍王門庭害怕,只能是物傷其類,應該是另一座龍王門庭,已經遭到那小子的報復了。
挺好,
那小子的仇家不少。
呵呵,
我要等那小子來好好求我,把我求得舒舒服服、開開心心的。
只有這樣,我才會同意按照他的暗示,
去哪家地盤上,為禍作亂!”
蘇洛附和道:“您對那位可真好,到時候那位的仇家必然會元氣大傷,那位接下來再稍微使點力推一推,一座仇家就覆滅了。”
清安目光微凝,桃林內所有飄落的花瓣,全部懸浮靜止。
頃刻間,無數張臉浮現在每一棵桃樹上,甚至,浮現在每一片桃花上。
這些臉,無一例外,都很萎靡無力,這是餓的。
鎮壓南通這麼久,使得這塊地界上邪祟無法滋生,但這何嘗不是一種存糧?
自我鎮磨千載,清安的確早就不是曾經的那個清安了,也不復當年的風采。
可問題是,他的“弱”,恰恰是因為他現在還是清安。
當他不再記得自己是清安時,他就會化為另一尊被他自己辛苦封印到現在的存在,一個因濫用黑皮書秘術,富集了不知多少副作用的可怕邪魔。
蘇洛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清安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道:
“若有在世龍王,我不挑你這句話的理。
沒龍王壓陣,我但凡出手了,要是還得他後面再來推這一把才能把這堵牆推倒。
他們要是活過來,看見這一幕,
會把我笑死。”
……
靠著木王爺召喚來的一眾動物幫忙,深夜,眾人被轉移到了外圍的一座小山村裡。
山村很小,不到二十戶人家,等動物們都退去後,木王爺入村,敲響村民的門,說己方是個旅遊團,遭遇車禍,翻下懸崖,重傷者很多,願意支付報酬來換取幫助。
沒談錢,被敲開門的村民馬上穿上衣服,讓自己老婆孩子去通知村裡其他人,很快,整個村子的村民都跑到村外,將傷者一個個搬運至自己屋裡安置。
夜晚,舂藥聲不絕於耳,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
徐默凡接過村裡小女娃給自己遞來的藥湯,喝了下去,這藥湯對其傷勢恢復微乎其微,但他還是喝得很珍惜。
小女娃又給隔壁床上的馮雄林也拿了一碗,馮雄林接過來喝的時候,小女娃好奇地看著馮雄林身上那一個個好看的蝴蝶結。
廚房裡,小女娃的母親喊她去雞窩裡撿雞蛋,小女娃清脆地應了一聲,就跑出去了。
馮雄林:“這個村子離那座山谷這麼近,你說,要是沒我們把這場災禍化解了,真讓那東西翻了身作了亂,這村子是不是肯定沒了?
當然了,我們也是收穫了極大功德,也不好意思居這個功,無法坦然受之啊。”
徐默凡:“我可以,我決定留下來時,沒考慮功德。”
馮雄林:“呵,你這傢伙。”
小女娃將飯菜端進來了,一個大碗,下面是米飯,上面蓋著菜和油滋滋的臘肉。
吃完後,馮雄林有點艱難地下了床,左手端起旁邊的煤油燈,右手敲了敲徐默凡的床板:
“喂。”
“做什麼?”
“尿尿去。”
“自己去。”
“我怕黑。”
徐默凡看了看馮雄林手中的燈,搖了搖頭:“我不急。”
馮雄林:“呵,咋了,都到這一步了,還捨不得那泡尿?”
徐默凡閉上眼,不做解釋。
馮雄林顫顫巍巍地端著煤油燈挪步,等他走到房間門口時,身後傳來徐默凡的聲音:
“在這裡不行麼?”
“這不是怕燻到你麼?”
“我不介意。”
“我介意,我要去把我那幾個人一起喊上,這大晚上的出去尿尿,得整整齊齊,還得選個風景意境不錯的地方。”
馮雄林說完,就往外走,恰好撞見了臉色蒼白從昏迷中剛剛醒來就跑到這兒找少爺的夏荷。
“哎哎哎,小心燈,小心燈,別給我撞壞嘍。”
“我家少爺在裡面麼?”
“在的在的,你快進去,給他把尿,他快被尿憋死了,明明想撒得很,卻不被允許。”
“啊?”夏荷原本就蒼白的臉,被這話嚇成慘白,她捂著嘴不敢置通道,“我家少爺的那個地方,難道……”
“你尋倆西紅柿,正好能做盤番茄炒蛋。”
“少爺!”
馮雄林笑著繼續往外挪,來到外頭,發出了幾聲特殊的呼喊。
一男一女互相攙扶著,從對面屋裡走了出來,二人傷勢都很重。
馮雄林指了指手中的煤油燈,問道:“知道我要做什麼了吧?”
二人點頭。
馮雄林:“抱歉了二位,馮某不夠爭氣,辜負了二位的誓言追隨。”
“頭兒,是我們佔了你的便宜,我們其實,沒能幫到你什麼。”
“比起其他人的追隨者,我們倆實在是有些,上不得檯面。”
馮雄林抬頭看了看頭頂:“今晚月色不錯,走,咱去村中央的井口那裡,做一個結束,也算有始有終,不辜負這一段人生了。”
重傷的三人,走得都很慢,包紮好的傷口處,有鮮血溢位,但三人沒一個在乎。
馮雄林以為自己這一路上會想很多,實則心裡不僅沒什麼雜念,甚至連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大概,是因為心服口服,沒什麼不甘心吧。
小時候聽歷代走江故事時就很疑惑,既然爭龍王,那不肯定是你死我活,哪有二次點燈認輸的道理?
輸人不輸陣嘛,幹不死就往死裡幹!
可現實是,要是丁點希望都沒了,那還幹個屁。
並且,你還會發自內心的覺得,那位確實比自己,更適合當那個龍王。
三人就這麼慢慢挪步,最後一個拐彎,來到村中央。
那口老井旁,此時圍著很多組人,每一組人裡都有一個人,手持著從借宿人家那裡借來的燈。
馮雄林嘴角抽了抽,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孃的,這輩子頭一次見,點燈認輸還得排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