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翌日一早開始,又是與昨日同一個節奏,幾乎所有人都忙起來,下地的下地,送貨的送貨。
等到了晚上,又集合起來進入道場上課。
一連數日過去。
穆秋穎的傷養好了,確切地說,是她按照李追遠的指點,將傷成功轉化為了新階梯。
清晨,穆秋穎站在陽臺上,眺望晨曦。
她已經準備好回村,去完成奶奶的遺願,去重新校正家族的方向。
那天家主所說的“我要你自己來抉擇這條路該怎麼走”,經過這幾日的冷靜,她逐漸明白了。
穆家村改換門庭,可以從老夫人那裡靠著舊情得到寬恕,可令家是和秦柳家有仇的,令家一旦入主操控了穆家村,會放任穆家村在這龍王門庭爭鬥間,置身事外麼?
龍王門庭間的碰撞,最先引燃的,是門庭四周的附屬乾柴。
明明可以悄悄取得聯絡,偷偷進行上報,換一個忍辱負重、心念舊主的格局,可偏偏硬要選擇最極端的身死。奶奶這是,不好意思去當面欺騙老夫人。
再聯想到這幾日自己受家主的諸多恩賜,穆秋穎覺得,以老夫人之睿智,就算看出奶奶在騙她,她也會願意“相信”,而奶奶正因為知道這個,就越不願意去騙。
奶奶呀,您可真擰巴。
陳曦鳶從屋裡走出來。
穆秋穎:“陳姑娘,請您幫我通稟家主,就說秋穎已調整好狀態,願為家主前驅,去往穆家村。”
陳曦鳶:“你養好了?”
穆秋穎:“嗯,我準備好了。”
陳曦鳶:“既然養好了,走,搬磚!”
穆秋穎這一整個白天,人都是懵的。
她看見潤生在用氣門給窯鼓火,看見陳曦鳶用域將一大摞一大摞的磚頭搬運,而她自己,則用琴絃切割著整齊的磚坯。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麼,也不曉得這種行為有何深意,初來乍到,她也不敢問。
倒是在忙碌間隙,聽到潤生和陳曦鳶說,家主的長輩,應該就是柳老夫人,要在本地開個磚窯廠。
入夜,她也被喊去吃夜宵。
她站在壩子上,看著邊哼著歌邊備著菜、人模人樣的老鼠精。
其餘人去了屋後稻田裡,就都消失了,她知道,那裡肯定有一座道場。
只不過,現在的她,還不被允許進去。
她沒絲毫抱怨,她已經得到夠多,先還債,還完債後,才能去行新的爭取。
夜宵吃完後,她看陳曦鳶對著老鼠精揮了揮手,她也揮了揮,散了些功德。
大白鼠樂得鼻涕泡都快打出來了,不得不伸手提著褲子,因為“尾巴皮帶”短了,扣不上,褲子要掉。
第二天一早,穆秋穎早早地站在陽臺等待。
她準備好了水壺和毛巾,昨日她用的是陳曦鳶的。
陳曦鳶伸著懶腰從房間裡出來。
穆秋穎:“我們走吧?”
陳曦鳶:“幹嘛?”
穆秋穎:“不搬磚麼?”
陳曦鳶:“附近的貨都被咱送飽和了,今天不搬磚,小弟弟叫我今早就帶你去李大爺家。”
穆秋穎跟著陳曦鳶來到李三江家,她看見家主坐在壩子上,手裡拿著大哥大正在打電話。
“謝謝,辛苦你了,同志。”
李追遠把電話結束通話。
陳曦鳶好奇地問道:“小弟弟,你這是在和誰打電話?”
李追遠沒隱瞞,指了指穆秋穎道:“打給她家所在地區的氣象站,問問當地天氣情況,看看要準備哪些衣服。”
穆秋穎:“家……您是打算?”
李追遠點了點頭:
“走吧,帶著你奶奶的棺材,我們現在出發,去穆家村。”
……
數道威嚴高大的黑影,豎立在趙毅面前。
趙毅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卻又能大概猜出他們的身份,這是一副黑手套的必備素養。
“我說過,對付那姓李的,要麼不動,要動就要不計代價。任何的瞻前顧後、猶猶豫豫,都毫無意義,只會給那姓李的遞梯子!
你們現在還能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等以後,誰是獅子誰是兔子,就真不好說了。”
一道黑影開口道:“趙毅,你真以為你是這世上最聰明的人麼?”
另一道黑影接話道:“你的理由與履歷確實毫無破綻,可有些東西,不是沒有破綻,就瞧不出端倪的。”
“真當我們瞧不出來,你與那位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麼?”
“一明一暗,那位站橋頭,你立橋尾,打得一手好配合。”
“哈哈哈哈……”
趙毅笑了,他的笑聲,在四周響徹。
終於,他停下來了,聳了聳肩,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道:
“實話告訴你們,我與那姓李的關係好到,當面我得叫他……祖宗!”
最後兩個字,是硬生生咬出來的。
中間黑影:“一個人,可以沒破綻,卻會有習慣。”
左側黑影:“贏得久了,順風久了,這艘船,難免就會飄起來。”
右側黑影:“決斷與代價,我們是有的,也出得起。”
趙毅:“我還是那句話,你們,會後悔的。”
“拭目以待吧。”
“等著出結果。”
“呵呵呵。”
“嗡!”
黑影全部消散,燭火亮起。
趙毅睜開眼,起身,推開陣室的門,走到懸崖邊緣處,看著前方飛流直下的瀑布。
陳靖端著一筐瓜果走了過來:“毅哥,你吃不吃,很甜的。”
趙毅拿起一根黃瓜,咬了一口,道:“你遠哥這次,可能要死了。”
陳靖聽到這話,張開嘴,嘴巴里的瓜掉了出來,他在等著毅哥給他來個反轉,但毅哥只是在安靜地吃瓜,漸漸的,陳靖眼眶裡開始蓄上淚水。
趙毅摸了摸陳靖的臉,笑著道:
“這就是江湖,事實證明,這幫傢伙不是那麼好糊弄,該狠的時候,也是能狠下心來的,呵呵。”
“毅哥,我們現在能去救遠……”
陳靖的話沒說完,就覺得後腦勺一涼。
一根銀針,被毅哥掐著,刺入了自己的後腦。
陳靖體內的妖氣無法凝聚,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口喘息。
趙毅將手裡最後一點瓜送入嘴裡,拍了拍手:
“阿靖,你哪兒也不準去。”
“毅哥……我們不是假裝的麼……你是想幫遠哥的……”
陳靖雙眸泛紅,後腦刺入的銀針被他以意志強行擠了出來,可即使如此,他體內的妖氣仍舊處於極度紊亂中。
“吼!”
一聲狼嘯發出,陳靖陷入癲狂。
趙毅一腳踹中陳靖,陳靖從懸崖上直接落入下方的瀑布中,妖氣肆意外洩。
梁家姐妹站在旁邊,徐明有些心疼地看著瀑布裡翻騰的陳靖,最終還是將頭撇開。
趙毅環視四周的林木山峰,道:
“姓李的,我盡力了。”
………
望江樓。
煙波縹緲,似真似幻。
樓裡,已經或坐或站著不少人。
除了明琴韻沉著一張臉外,其餘人的面部表情裡,都無法讀出情緒。
樓外的廣場上,也比上次熱鬧,上次望江樓開會時,都是老一輩,年輕一代沒來,這次,來了很多。
但人數上,比之前某次聚全時,還是要少些,少去的這部分,基本都已葬身江上魚腹,淪為他人向上的階梯。
這在歷代江湖中,本就是常態,那些死了的不會出現在這裡破壞氛圍,在場的縱使彼此在江上爆發過仇怨、曾互相想致對方於死地,也不影響此時的談笑晏晏。
令五行避開人群,獨自站在廣場邊緣,看著前方的寬闊江面。
陶竹明走了過來,站到令五行身側。
令五行看了他一眼,又轉回視線,繼續欣賞江景。
陶竹明:“令兄,咱們還是不是好朋友,好兄弟?”
令五行還是不語。
陶竹明:“咱還能不能好好說相聲了?”
令五行笑了。
陶竹明用胳膊輕輕撞了撞令五行,問道:
“快,告訴我,我只曉得你家近期似乎要出點事,但具體是什麼,我不知道。你懂的,我陶家很乾淨,就沒人串聯我們。”
令五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
陶竹明:“令兄……”
令五行:“我跟家裡表明了態度,也說了我無心繼續再爭,家裡已經對我失望了。”
陶竹明:“只是暫時鬧點彆扭罷了,偌大的門庭,怎能說放下就放下?甭管是髒還是乾淨,到最後,還是得用咱們的血去擦。”
令五行:“你應該知道的比我多一些,我這些日子在洞府裡都沒出過門,還是今天特意被通知來開會的。
本不想來,但想到他可能會來,我就來了。”
陶竹明:“你還想他?”
令五行點了點頭:“想,我怕我再起什麼雜念,要是能看看他,我心裡的雜念能少不少,可以更平和些。”
陶竹明:“令兄啊,你要是個女兒身該多好,直接以身相許,甭管用什麼手段,給自己肚子搞大,讓他為難去。”
令五行:“我就算能變成女兒身,他才多大?”
陶竹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通道:“不是,令兄,你居然真往這方面考慮過?”
令五行:“呵呵。”
陶竹明:“江湖上前些日子掀起些許波瀾,傳穆家村想要重新歸附回龍王柳,結果被龍王柳視為叛逆,行斬殺之事。”
令五行:“假的。”
陶竹明:“我當然知道是假的,那位要真想處理穆家村,在上一浪裡,就不可能放任那位琴女繼續活著。
但江湖上的人可不管這些,謠言的本質在於迎合傳播者的情緒,而不是真相。”
令五行:“那這謠言傳開了麼?”
陶竹明:“沒有,被很快壓下去了,我懷疑是謠破了,再傳下去,反而會容易撕扯到自己的皮。
自秦柳兩家衰落,柳老夫人盡遣兩家外門起,是有些外門仍然忠心耿耿,但絕大部分,都無法避免被其他勢力滲透蠶食。
令兄,你說,滲透穆家村的,會是哪一家?”
朱一文坐在長椅上,輕搖扇面。
徐默凡像根長槍一樣,立在那裡。
馮雄林擱角落裡蹲著,舉著面鏡子照自己的頭髮。
他們家長輩也在樓裡,但上不得二樓,只能站一樓。
就在這時,兩道身影出現在瞭望江樓中央。
一位是穆秋穎,她扛著一口棺材。
棺材自是無法帶入這裡的,這說明她是以自己的精神魂念將棺材包裹,讓其能在這裡顯化。
另一位,是李追遠。
少年的出現,一下子吸引了整個廣場上的目光。
連望江樓的一樓與二樓窗戶後面,也出現了向外觀看的身影。
朱一文、徐默凡和馮雄林,馬上走了過來,另一側,令五行與陶竹明也走了過來,還有其他一些人也在跟進,這些人裡,很多都在玉溪二次點燈認輸過了,作為這一代的失敗者,他們之所以還選擇跟隨家裡長輩過來,都是抱著那位這次可能也會來的猜測。
一眾上一浪裡認識的人,將李追遠圍成一個圈,行禮齊聲道:
“拜見前輩!”
“拜見前輩!”
再年輕,這兩家龍王門庭家主的身份是實打實的,少年進入這樓裡後,將要與在場眾人爺爺輩們平輩論交,所以無論是否心甘情願,此時都得向前輩行禮。
有人已先帶了頭,餘下廣場上一眾年輕人,也紛紛向李追遠行禮:
“拜見前輩!”
李追遠對他們,點了點頭。
望江樓裡,一道道目光鎖定過來,不帶惡意,卻自帶威壓,如此多道注視,於此地這種特殊之地,已實質成為壓力。
少年巋然不動,彷彿毫無所察。
一樓眾老人默默頷首,就算是強撐出這份體面,也足以說明少年魂念相當渾厚。
二樓窗戶,青龍寺方丈念出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佛佑江湖,英傑輩出,吾輩幸事!”
這聲佛號很重,重到望江樓上的雲層都被逼退,廣場上的眾人只覺耳畔鐘鳴,而處於這一切中心位置的李追遠,則承受著最大壓力。
穆秋穎身形開始搖晃。
李追遠伸出手,搭在穆秋穎身上,幫她穩定下來。
老和尚莫急,你家佛子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很快就會開花結果。
一道沙啞老女人的聲音自裡面傳出:
“既然來了,為何不快點進來,老身倒要看看,我那位老姊妹不惜將孫女相贈換來的贅婿,到底是何等氣象,呵呵。”
樓內眾人紛紛皺眉,關起門來,在樓裡陰陽幾句就算了,居然將聲音外釋,平白地害得樓裡所有人,都在外頭晚輩面前丟了顏面。
這隻能說明,無論是明家的情況,還是明家這位老夫人的情況,都已經壞到一個相當嚴重的程度了。
李追遠:“別急,我對老夫人您也是神往已久,很想瞻仰一下,您到底是何等尊容,竟能在脫光衣服時,依舊讓我家秦爺爺無動於衷。”
廣場上的年輕人們眼裡都流露出震驚,有些陳年秘聞,他們不是沒從家裡長輩牙縫裡聽過,但這種龍王門庭家主之間,當眾言語撕破臉的場面,放在過去,當真是難以想象。
“放肆!”
一聲厲喝,從樓內發出,直指樓外李追遠所站位置。
穆秋穎欲要擋在李追遠身前,卻被少年抓住衣服,示意其退下,少年自己,主動向前走了兩步。
所有人都是靠望江樓令牌進的這裡,在這兒,比拼的是精神魂念。
李追遠頭髮飛舞,身上的衣服捲動,以少年為圓心,蕩起了無形波瀾。
少年與穆秋穎腳下,出現了紅土黑石,林葉草叢,這意味著,這場魂念相鬥的層次,已實質性影響到了雙方所在的現實。
可少年,雙腳立在那裡,退都沒退。
這是精神魂念強度的一次,非常直觀體現。
雖不是真的動手,可在場很多年輕人心裡都在暗暗比較,要是換自己站在那兒,是否還能立得這般穩健?
答案,基本都是否定的,樓內剛剛出手的,可是明家老夫人,而明家,善鍛魂,魂念強勁幾乎是明家人的標配。
站在望江樓門口,次次都做迎賓的中年男子抬起手,打斷了雙方的這次交鋒。
“來者皆是客,這裡是議事的地方,兩位家主還請息怒,這可是祖輩起就立下的規矩。”
特意坐在一樓椅子上的明琴韻,身上冰火交替,這不僅僅是被少年反唇相譏氣的,更是她對走江者無理由的直接出手,造成了反噬。
連帶著,不僅是樓內,連樓外的年輕人們,也感知到了一股清晰的寒熱變化。
李追遠知道,明家那位控制不住脾氣的老太太,也是有本事的,她也能將本該作用於玄玄未來的因果反噬,提前暴露化解。
中年男人對李追遠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道:
“李家主是第一次進樓,請容晚輩為您引路。”
李追遠搖了搖頭:“我初次來,所以我不懂規矩,請容許我放肆一回。”
少年看向穆秋穎。
穆秋穎將肩上棺材立起,推開棺蓋,裡面穆雪慈焦黑的屍體呈現。
李追遠手裡拿出一面鏡子,掌心向上一拍,抬頭看去,空中雲氣翻湧,出現了那晚“林青青毒殺穆雪慈”的畫面。
在場所有人,都在抬頭觀看。
能有資格進入這裡的,即使是站在外面的年輕人,亦是見多識廣,大家很快就看出林青青所用的是哪家的鞭哪家的雷法。
陶竹明對著身旁的令五行小聲道:
“任令兄你如何努力縫補,可架不住家裡人,繼續上門去送吶。”
李追遠的聲音,在四周響徹:
“我今日來此,要一個解釋!”
一道聲音自二樓傳出,似驚雷炸響,將頭頂的畫面攪碎,而後新的畫面浮現。
“我來給李家主一個解釋!”
畫面中,是一個男子對林青青的怒吼咆哮:
“我要你殺了她,殺了那個老不死的,是她害我不能點燈,是她耽擱了我這一生,現在,她居然還想再帶著村子迴歸龍王柳,憑什麼,憑什麼!”
穆秋穎:“小叔……”
畫面中,是男人在逼迫女人,他更是將自己的一兒一女捆縛起來,先親自將兒子掐得近乎昏厥死去,又用鋒銳的指甲,刺入女兒的額頭,鮮血直流。
林青青跪伏在地,痛哭流涕,祈求男人不要傷害二人的孩子,也哭求男人不要逼自己這麼做,婆婆對她非常好,視她這媳婦為親閨女,她不能對婆婆出手。
“砰!”
男人一抓,將自己兒子的腦袋捏碎。
林青青發出尖叫:“不!!!”
男人又將手,伸向自己女兒:“你,去不去?”
林青青面色蒼白,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二樓,令家家主聲音再度傳出:
“林青青是我令家人無疑。
我令家雷池中所豢養之雷獸,偶會出現心智被雷霆磨滅、陷入瘋魔的情況。
此等瘋魔雷獸,需好生處理,否則就容易遺禍。
穆家村地界,有一聽風峽,峽內有異象罡風,可助力徹底碾碎雷獸殘留。
故而,自很多年前起,我令家就與穆家村有約,令家出資,請穆家村幫我令家消弭處理瘋魔雷獸禍端。
不止我令家,在更早之前,在座諸家諸門,也或多或少會請穆家村幫忙處理這種類似事情。
在此過程中,穆喬山與我令家負責交接的令青青相識,結為伉儷。
因知穆家村與龍王柳史上關係,我令家不願為江湖猜測、落井下石,不僅未大肆宣揚,反而將令青青逐出族譜,不再認其為令家人。
可憐可恨,這穆家村,竟出了這樣一頭畜生。
弒母之子,動手之媳,已被我令家擒獲。
現已捆縛穆家村村口,靜候李家主接收處置。
江湖謠言,我令家也注意到了,望李家主明鑑,切勿中了挑撥小人之圈套,吾等龍王家,當攜手與共,庇護蒼生,護衛正道!”
穆秋穎瞪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她的身影,也因此出現了紊亂,地上也出現了些許土壤雜草,如其心境。
李追遠拍了拍她的後背。
穆秋穎身形消散,離開了望江樓。
陶竹明捅了捅令五行,安慰道:“薑還是老的辣。”
二樓那道聲音再度傳出:
“不知這一解釋,這一處置,可否令李家主滿意!”
李追遠:“莫急,我會親自去驗證的。”
說完,李追遠環視四周,身形也逐漸消散,離開了望江樓。
與此同時。
龍王明家。
明琴韻將部分魂念從望江樓裡抽出,於現實中睜開眼,微笑道:
“他在那裡,他在穆家村地界,我看見了。”
那出言譏諷,那不惜承受因果反噬也要強行以魂念動的那次手,都是為了讓那少年周圍現實情況得以顯現。
土壤,山林,氣候,水汽,風水,天象……一應皆對。
“呵呵呵呵呵……”
明琴韻發出笑聲:
“這就是少年意氣,認為自己無所不能,認為時間在我,殊不知,這隨時都能翻起巨浪的江湖,最愛吞噬的,就是所謂的天驕。”
四長老心痛道:“就是這次付出的代價,實在是……”
如令家家主所說,穆家村聽風峽幫忙處理這種複雜之物,是很久之前就形成的慣例,在龍王柳未衰落之前,等同是穆家村是在為龍王柳守著這份特殊產業。
明家也是會送東西去處理的,令家送去的是瘋魔雷獸,明家送去的是修煉本訣後走火入魔的族人。
但以往,是好多年才會送去一個,這次,是一下子送去了好多。
明家近期連續遭難,族中走火入魔者數目激增,但這並不是主因,很多走火入魔的,只要將他關押看護,大部分其實是能恢復冷靜的,只不過會修為受損且今生停滯,只有少部分才會徹底淪為與弒殺兇獸無異的存在。
這次,明家將大量本可以冷靜恢復的也送去了,而且還強行讓當下進階失敗機率大的人進階,故意讓他們走火入魔、暫時失去理智。
在當下,這批人對如今的明家而言,稱得上中堅之力。
明琴韻:
“真是小家子氣,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令家,雷池。
一發虛銀白的老者眼睛睜開一條縫,在其身前,本該數目龐大對令家人修行極為重要的雷獸,數目變得稀少了許多。
因為前陣子,有一個不成器的家族子弟,靠走關係得到了來雷池飼養雷獸的職位,結果他失職,將雷池之力提升過大,導致大量雷獸被擊碎了神智,陷入瘋魔。
那個家族弟子,以及這條線上的人情紐帶關係,已全被緝拿,丟入雷獄中受刑。
而這群數目龐大的雷獸,則已全部運往聽風峽穆家村進行銷燬。
老者開口對身邊人問道:
“這次犯事的人,都查清楚了麼?”
“有一位主事遺漏,因為他不在家。”
“他在哪裡?”
“在穆家村抓人,是否對其封鎖訊息,等他回祖宅後再行緝拿問罪?”
“罪不可待,發去通緝,命其手下人將其逮捕歸家受刑。”
“是,家主。”
……
穆家村,村口。
穆家村建立在一座懸崖峭壁之上,四周紅土黑石。
此時,在村口,立著兩根柱子,一個柱子上綁著林青青,另一個柱子上綁著穆喬山。
穆喬山扭頭,看著妻子,臉上神情是怨毒,可眼裡卻流露出一抹溫柔,他嘴唇輕顫,無聲道:
“能活一個孩子……還能活一個孩子……”
林青青面露絕望,可也是輕輕點了點頭。
穆家村的人,被隔離開,遠遠觀望著。
這麼多年來,在穆喬山夫妻的暗自發展下,穆家村內很多人,已經視令家為新主家,故而當一群令家人持身份牌進村時,未受到絲毫阻攔,尤其是家裡作為話事人的老太太這會兒也不在家。
可讓大家始料未及的是,事情竟發展成當下這一幕。
兩根柱子下,站著一排令家人,他們負責看押人犯,等待交割。
可忽然間,村子內部,傳來了廝殺聲。
穆家村的人沒動,是令家來人自己廝殺了起來。
一邊喊著“爾等造反”,另一邊喊著“緝拿罪人”。
本來帶隊入村的令家主事,漸漸被自己手下人逼入頹勢。
“不,我不要入雷獄,我不要入雷獄!”
村口處守著人犯的令家人,不明所以。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吼!吼!吼!”
忽然間,整座峽谷內,猙獰獸吼,淒厲人叫。
穆家村的人臉色驟變,有人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驚恐地喊道:
“峽谷閘門被人開啟了,完了完了,裡面那麼多東西都要跑出來了,天塌了,天塌了!”
“跑不掉了,我們都得死,都得死!”
一頭頭瘋魔雷獸奔騰而出,一道道走火入魔的身影尖叫衝刺。
峽谷動盪,狂暴的氣息引發了古老禁制的響應,這是很久遠之前,柳家人在此佈置的風水大界。
畢竟是處理危險之物的地方,一旦外溢,後果不堪設想,此時,這座大界開啟,將這一大塊區域完全囊括,隔絕內外。
這也就意味著,身處於此地的人,將直面這場災亂,無人能逃脫。
……
“小叔,居然是那樣的人。”
穆秋穎癱坐在地,神情恍惚。
李追遠:“你奶奶能作假,那邊就不能作假麼?”
穆秋穎用力搖了搖頭,站起身:“是,家主。”
李追遠:“他們沒教過你?”
穆秋穎:“我不知道我能否有資格那樣喊。”
李追遠:“喊吧。”
穆秋穎:“小遠哥。”
李追遠拍了拍手,二人周圍的紅土黑石以及一應氣象流轉全部消散,顯露出了道場環境。
那面銅鏡,因長時間過度細膩的推演模擬,都有些發燙,冒著熱氣。
李追遠從水缸裡舀出水,往上面潑灑,給它降溫。
“滋啦……滋啦……”
穆秋穎驚歎道:“家……小遠哥,剛剛我真的像回到我家峽谷一樣,簡直一模一樣。”
李追遠搖搖頭:“只騙過你可不夠,得騙過那幾個老狐狸。”
穆秋穎:“接下來,小遠哥您需要我做什麼?”
李追遠把瓢遞給她,道:
“潑水降溫,水用光了就去壩子上的井裡打水進來。”
穆秋穎接過瓢,開始潑水。
“滋啦……滋啦……”
李追遠開啟禁制,走出道場,來到壩子上,對廚房那邊問道:
“彬彬哥,午飯做好了沒有?”
廚房裡濃煙滾滾,譚文彬黑著臉狼狽走出,喊道:
“陳外隊燒灶,阿友炒菜,這倆人配合簡直絕了,萌萌做飯都不至於搞得這麼恐怖!”
……
聽風峽。
大界展開,覆蓋四方,動亂開啟,獸吼人嚎。
三道人影,立在一座滿是紅土黑石的山峰上,靜靜地看著下方正在發生的慘烈場景。
“嗡!”
一柄劍,自劍匣飛出,落入老夫人手中。
柳玉梅輕撫劍身:
“沒想到吧,這次來的,是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