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她是誰。”
陳曦鳶看著被潤生用板車推來的穆秋穎,對身旁站著的譚文彬發問。
“穆秋穎,穆家村當代點燈者。”
“穆家村?點燈者?小弟弟清理門戶了?”
顯然,陳曦鳶知道穆家村歷史上隸屬於哪座門庭,也曉得這種家族擅自點燈意味著什麼。
“清理門戶的話,還需要給她治傷麼?”
“如果是別人,或許會覺得讓背叛者如此輕易地死實在是太便宜她了,會先折磨再治傷再折磨,反反覆覆。
不過,既然是小弟弟,肯定沒那麼無聊。”
譚文彬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小遠哥現在都是把人送地府。
有具屍體躺在家中棺材裡,太爺不會發現,可要是個活人在家裡晃來晃去,太爺又不瞎。
所以,穆雪慈的遺體仍舊躺在林書友的棺材裡,穆秋穎則被運到大鬍子家治傷。
大鬍子家如今已經成了李追遠這邊的傷號收容所,兼諸外隊的駐通辦。
他家房子在村裡本就修得很大很寬敞,再將每層客廳位置做了隔斷,隔出很多小房間後,可同時入住很多人。
穆秋穎盤膝坐在床上。
譚文彬在床下襬放好食物、水和藥,對她道:
“琴修好後,我會拿過來給你。”
穆秋穎:“譚大人,萬分感……”
譚文彬抬起手:“改掉動輒說謝謝的習慣。”
穆秋穎:“我明白,我會以實際行動,報答家主的恩德。”
譚文彬:“你不明白,逢年過節磕頭時喊一聲‘家主’就可以了,平日裡這些不要掛在嘴邊,小遠哥不喜歡。
另外,放輕鬆點,在小遠哥面前不用繃著臉,也不用刻意遵守禮數,你心裡怎麼想的,小遠哥能看清楚。”
穆秋穎用力點了點頭。
“好了,你先抓緊時間療傷。”
譚文彬走出房間,將門閉合。
潤生把人送過來後就離開了,他要去幫秦叔搬磚。
陳曦鳶則一直站在門口。
“副隊,你快跟我說說,發生什麼事了?”
譚文彬走到陽臺,點了根菸,將這次的事對陳曦鳶講了一遍。
陳曦鳶聽完後,發出一聲感慨:
“老夫人肯定是最難受的。”
自己曾經的護衛,幾乎內定將與自己一同走江、同生共死的人,背叛了自己。
這讓陳曦鳶不得不聯想到自己,她第一次來南通時,老夫人將自己的屋騰出來讓自己住。
因為她的奶奶曾是老夫人的手帕交,就算是自己的爺爺,好歹當年也是單方面混了個臉熟。
可結果……
在陳曦鳶看來,老夫人已是這座江湖難得的通透人,可仍然要面對瘡疤被不斷撕開的痛苦。
譚文彬:“江湖,不就是這樣麼?”
陳曦鳶:“所以,小弟弟答應了,要幫她清洗穆家村麼?”
譚文彬:“嗯。”
陳曦鳶:“我來一起幫忙吧。”
譚文彬:“不用……”
陳曦鳶:“就當大考前,先做一套真題練練手。”
譚文彬:“那行吧,我去幫你和小遠哥說一聲。”
陳曦鳶在陽臺上獨自站了會兒。
風吹過她的髮絲,吹動她的衣角,等再吹過她肚子時,叫了。
她餓了。
陳姑娘最近很容易餓,是她教會譚文彬林書友他們控制身體消耗的法子,但她現在自己控制不住,因為她域裡的雷聲越來越大,連帶著她本人的身體消耗也越來越大。
偶爾去劉姨那裡蹭頓飯可以,可次數多了,她也不好意思,尤其是現在每每撞見老夫人,她都很心虛。
“黃鶯姐,飯做好了沒?”
“好了。”
陳曦鳶跑下樓,見餐桌邊今兒個只有自己,她有些好奇地問道:
“其他人呢?”
“都在忙。”
“忙到沒時間吃飯?”
“嗯,潤生走時把他們都喊去幹活了,我待會兒去給他們送飯。”
蕭鶯鶯拿出來好幾個籃子,裡面都裝著飯食。
梨花去了李三江家做紙紮,熊善把老田頭和孫道長這兩個老人也一併拉著下了地。
陳曦鳶:“笨笨呢?”
蕭鶯鶯:“上輔導班去了。”
陳曦鳶:“怎麼大家,一下子都變得這麼忙?”
蕭鶯鶯:“不知道。”
死倒將籃子放進三輪車,然後騎著車去地頭送飯了。
中途,她還去了村口亭子,在亭子裡點了香、燒了紙。
張禮站在香爐前,不斷深吸著香火。
蕭鶯鶯騎上車離開時,他照例對對方一拜,心中感慨著,不愧是少君,也不愧是正統龍王家,真是有教無類。
其實,蕭鶯鶯沒想那麼多,她很樂意從譚文彬那裡接下了這個活兒,有張禮在村道口守著後,那種沒頭蒼蠅般進了村就直往桃林撞的,少了很多。
“呼……”
陳曦鳶把一整桌的飯菜全吃完了,意猶未盡。
她扭頭,看見了供桌上擺著的飯菜。
那位,只喝酒,不吃飯的。
“別浪費了。”
陳曦鳶走過去,想幫忙光碟。
就在這時,蘇洛出現,手裡提著一個桃木食盒,將供桌上的飯菜倒入。
“桃林裡,有客人?”
好像記得小弟弟那天早上來找過人。
蘇洛笑道:“嗯,在修剪園林,得管飯。”
陳曦鳶:“我去看看,幫幫忙吧。”
臨近期末,市裡的輔導班課程不多,看著大家都這麼忙的樣子,她也想找點事做。
清安躺在木屋裡午憩,感知到陳曦鳶從屋前經過,走向林子另一端。
“傻狍子湊一窩了。”
……
“花姐,這是個天才,真正的天才!”
羅曉宇趴在地上,與笨笨一起就著破圍棋盤,下著五子棋。
五子棋簡單,但他這棋盤自帶特殊性,意志不堅、心性不定者,根本就看不清楚上面的線格與棋子。
可笨笨卻能毫不吃力地與他正常對弈,這簡直就是天賦溢位。
羅曉宇揮了揮手,讓棋盤上的變化更加豐富,加了些陣法效果。
笨笨下棋的動作變慢了,開始思考,但思考後,仍舊能堅定落子。
羅曉宇沒因此更加欣喜,反而皺起了眉,道:
“庸師,哪個老古董教你的陣法基礎,怎麼能這麼死板?”
明明是一塊上品璞玉,結果卻教出了匠氣,這簡直就是在扼殺上限。
不是說不該學基礎,基礎肯定是要學的,但教這孩子的人,首先自己絕不是個天才,其次是他肯定沒教過天才。
羅曉宇再次揮手,棋盤上出現了五顏六色,連原本枯燥的黑白棋子也都幻化出了各種動物光影。
笨笨臉上露出了笑容,更加投入地下棋,看著自己放下的棋子很快就變成動物,把另一枚棋子給撞飛出了棋盤,笨笨開心地拍起了手。
蘇洛提著食盒走了過來。
羅曉宇:“不是前輩教他的陣法吧?”
蘇洛:“不是。”
那位不喜歡孩子,越聰明的孩子越不喜歡,這一點,在笨笨身上尤其明顯。
羅曉宇:“我就知道不是。不過,這孩子不能這麼循規蹈矩地教下去,要不然就太可惜了。”
蘇洛:“是,所以以後每天下午,由你來教這孩子。”
羅曉宇點了點頭:“應該的。”
察覺到蘇洛後頭還跟著人,羅曉宇抬起頭,看見陳曦鳶,整個人愣了一下。
好美。
腿比師姐的長……
這一刻,羅曉宇感覺自己逝去的青春,又折返回頭敲響了門。
但他馬上清醒過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告誡自己不能如此失態。
陳曦鳶看了看四周:“這是在佈置陣法?”
羅曉宇:“是。”
陳曦鳶:“那我不會,你忙吧。”
說完,陳曦鳶就轉身離開了。
羅曉宇一邊繼續和笨笨下棋,一邊裝作不經意間,抬頭再多看一眼背影。
蘇洛將飯菜擺好,道:“以後晚飯供酒,下午要上課,中午就不供了。”
羅曉宇:“那位是誰?”
蘇洛:“瓊崖陳家。”
羅曉宇抿了抿嘴唇:“好漂亮。”
蘇洛:“動心了麼?”
羅曉宇:“肯定動心了。”
蘇洛:“我勸你……”
羅曉宇:“不用勸,我看到漂亮的女孩都會動心,我都動習慣了,與她們無關。”
蘇洛放下心來。
陳姑娘的脾氣,可不是好相與的,也就那位能鎮得住她。
這位要真去大膽表示什麼,被一笛子敲死,這桃林就沒人修了。
花姐坐旁邊,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當初在門派裡,羅曉宇被欺負時,她挺身而出幫他解了圍,羅曉宇就把她當長輩,時常會找她聊天,傾訴苦悶。
一直到她被上面喊去,要自己拜他為龍王,她都完全沒料到,這會是一位天才。
老祖宗對他的秘密培養,實在是做得太狠了,給這孩子的性格都整出了問題。
學堂裡,坐在第一排的沉默寡言的學習優秀者,有老師與長輩庇護,無人敢欺負;坐最後一排的,能靠跳脫的性格吸引別人注意力,不覺尷尬,且能自娛自樂。
羅曉宇就集合了第一排與最後一排的缺點。
走出桃林後,陳曦鳶拿了把鋤頭出門。
“噠噠噠噠……”
潤生開著拖拉機,載著滿滿一車的磚頭,看著手持鋤頭站在路邊的陳曦鳶,潤生目露疑惑。
陳曦鳶:“我做不來紙紮,去幫忙種地。”
潤生搖了搖頭,沒種過地的,會天真地認為種地不需要技術。
陳曦鳶讀懂了潤生的意思,乾脆跳上了拖拉機。
“好了好了,我去幫忙搬磚。”
搬磚這活兒,陳曦鳶幹得得心應手。
到了黃昏,窯廠老闆出來日結時,驚愕道:
“你們是把半個村子的人都喊來幫忙了麼?”
潤生開著拖拉機,載著陳曦鳶回去。
陳曦鳶坐在車裡,數著鈔票,問道:“開窯廠這麼掙錢麼?潤生,明早你繼續來接我。”
潤生:“明天沒得搬,等燒。”
陳曦鳶:“哦。”
拖拉機路過張嬸小賣部,陳曦鳶示意潤生停車,她下來,把自己下午搬磚的錢,都換成了煙和健力寶,搬上拖拉機。
臨近李三江家的壩子時,陳曦鳶見老夫人沒坐在壩子上喝茶,東屋門也關著,心底悄悄舒了口氣。
二樓露臺上,李追遠與太爺坐在一起。
少年拿著紙和筆,按太爺的要求,給他算著開窯廠的回報率。
隨著村裡生活條件日漸好起,大家都將翻屋蓋樓當作目標,磚窯廠的需求量正在不斷增大。
李三江買了拖拉機,讓秦叔農閒時去運磚頭,就是因為發現了這一商機,提前做一個鋪墊。
“小遠侯啊,你說這磚窯廠,能不能幹?”
“太爺,穩賺不賠。”
“那你再幫太爺我算算,本錢得多少,咳咳……太爺我不缺錢,只是大概的數,好去拿存摺去取。”
買拖拉機貸的錢還沒還完,太爺手裡是沒餘錢了。
換做以前,他壓根不會去考慮這種事,反正這輩子他只求個一人吃飽喝足、蹬腿就走。
自從把小遠侯領回家後,李三江在掙錢這件事上,越來越有動力。
明明村裡比他歲數大的都已寥寥,可他卻漸漸覺得自己此時正是闖的年紀。
“太爺,不用多少本錢,您只需要把開窯的地給批下來,其餘的,我們自己搭建就行。”
李追遠是希望太爺能開個窯廠的,這樣自己就能在太爺的窯廠裡開一個獨屬於自己的小窯廠,可以煉一煉自己需要的東西。
李三江猶豫道:“可是,這得需要多少人工?”
李追遠:“現在的人工也夠用了,訂單多缺人時,再臨時招就是。”
李三江:“現在人就夠了,他們能吃得消麼?”
李追遠:“我覺得沒問題。”
李三江:“這我得找力侯和善侯再商量下,我怕他們吃不消,就算要開,也得給他們乾股。”
李追遠:“嗯,應該的。”
少年知道,他們更願意給太爺免費幹活兒,巴不得不要工資。
李三江:“這樣吧,太爺我再琢磨琢磨。”
李追遠:“太爺你決定好後,我給您出窯廠設計圖。”
李三江:
“所以說啊,還是上大學好啊,大學裡連怎麼建窯廠都教,嘿,電工也教。
好了,小遠侯,我該去朱四侯家了,和他商議一下他老孃冥壽的事兒怎麼辦,這幾天要坐的齋挺多的,跟婷侯說一聲,不用等我吃晚飯了。”
“好的,太爺。”
李三江下了樓,看見正在壩子上搬東西的陳曦鳶。
“李大爺。”
“哎,呵呵,晚上讓婷侯多做點飯,丫頭你多吃點。”
“好!”
“那行,我還有事……”
“李大爺,這是給你買的煙。”
“買這麼多?這怎麼抽得完。”
“您多抽點,浪費著抽,抽一根丟一根。”
“哈哈,行行行。”
李三江用目光粗略掃了一下煙的條數,打算等自己手頭寬裕了再給丫頭把錢補上,然後笑呵呵地走下壩子。
陳曦鳶把健力寶都搬上樓,送入小弟弟的房間。
房間裡,阿璃在擦拭著古琴。
“小妹妹,我放這兒了啊?”
阿璃點了點頭。
陳曦鳶將飲料擺在了衣櫃側面。
李追遠開口道:“古琴修好了,你正好帶回去給穆秋穎。”
陳曦鳶:“嗯,我吃完飯帶回去。”
李追遠:“你來時看見廚房門了麼?”
陳曦鳶:“看見了啊,門關著。”
李追遠:“嗯。”
陳曦鳶:“哦,今晚沒飯吃?”
李追遠:“有夜宵,到時候你再過來。”
陳曦鳶:“好!”
陳姑娘夾著古琴離開,剛回到大鬍子家,上了二樓,就瞧見陽臺上站著的穆秋穎,陳曦鳶疑惑道:
“你現在不該在房間裡療傷麼?”
“我療過了。”
“這麼快?”
陳曦鳶仔細看了一眼穆秋穎:“不是,你體內的琴絃都沒取出來,這療的是哪門子傷?”
“家主傳授給我一套以身為琴的新法門,我是邊療傷邊修行,很慚愧,我還什麼都沒給家主做,卻承了家主如此厚恩。”
“你也別太給自己壓力,這種東西在小弟弟那裡,也不算太值錢。”
穆秋穎正色道:“姑娘,這種話,只有家主自謙時才能說,我若這般想,豈不是忘恩負義?”
陳曦鳶把古琴遞過去:“給,你的琴。”
穆秋穎接過琴,手指輕撫,神情當即一震,隨即目流清淚。
原本古琴上的琴絃如今都已入她的體內,而家主,卻為自己重新續上品質極佳的新弦。
穆秋穎轉過身,面朝李三江家方向,單膝跪了下來。
馮雄林上次送來的三具骸骨,在重製完符甲後,還留下不少人筋,李追遠就讓阿璃用在了修補古琴上。
這對李追遠而言,是尾料利用,可馮家人的身體,在江湖上都是珍寶。
尤其是對於當下處境的穆秋穎而言,於人最無助的低谷時,越是被賜予好東西,她的感激之心就越重。
陳曦鳶:“你就在這裡跪跪就行了,可別當面去跪,小弟弟不喜歡。”
穆秋穎擦了一下眼淚,站起身:“感謝姑娘提醒,譚大人已告知過我了。對了,不知姑娘是……”
陳曦鳶對穆秋穎行門禮。
穆秋穎目光一凝,趕忙回禮。
在家主這裡,遇到其他龍王門庭傳承者,倒也不算令人意外。
“陳姑娘,秋穎先前失禮了。”
“好啦,你也不用對我太客氣,咱倆現在處境差不多,大姐不笑二姐。”
“陳姑娘這是何意?”
“小弟弟是要幫你清洗穆家村是吧?我到時候跟你們一起去。”
“多謝陳姑娘出手相助。”
陳曦鳶擺了擺手,把頭探出陽臺欄杆,對著下面還在做紙紮的蕭鶯鶯喊道:
“黃鶯姐,我餓了!”
吃過晚飯後,陳曦鳶坐在自己房間裡的床上,將域展開。
“轟隆隆!”
域內,風捲殘雲,電閃雷鳴。
陳曦鳶睜開眼,眼眸肅穆,具備著磅礴威嚴。
小弟弟在上一浪前的那句提醒,讓自己的域,提升到了一個全新品質。
可惜,爺爺也不是庸才。
自己現在的進步,還是拼不過爺爺靠年歲累積起來的底蘊優勢。
“唉……”
陳曦鳶嘆了口氣,然後又笑了起來。
晚飯消化完了,肚子已成功騰出,可以去吃夜宵了!
走出房間,下了樓,經過蕭鶯鶯的房間門口時,她看見了門縫裡溢卷出來的濃郁怨念。
房間內,蕭鶯鶯坐在床頭,床尾掛著兩幅畫,兩個怨嬰正圍繞著笨笨無聲嘰嘰喳喳。
笨笨左手掐動,做著心算;右手掐動,嘴巴嘟起,在無實物演練吹笛子。
伴隨著夜校課程開啟,畫卷裡的怨念正不斷被消耗,降低。
蕭鶯鶯很心疼孩子,卻不敢進行干預。
這是桃林下那位給自己傳的話。
她曉得,那位有多疼愛這孩子,之所以現在對孩子這麼狠,可能是因為那位預感到自己時間不多了吧。
那位不在之日,她也將不復存在。
蕭鶯鶯看著愁眉苦臉的笨笨,開口道:
“孩子,你得好好學……”
許是察覺到蕭鶯鶯身上的情緒變化,笨笨馬上展露出笑顏,彷彿學習讓人快樂。
村道口,涼亭。
晚風吹拂,將石桌上的報紙輕輕翻頁。
張禮坐在桌旁,看著今天的揚子晚報。
除了有特定預約時,需要專門等待,絕大部分時候,門房的日子都很悠閒,一根香一份報一整天。
“浪奔,浪流,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
三輪摩托車里加裝了個音響,開車的是一個身穿皮夾克大晚上還戴著一副墨鏡的怪人。
張禮馬上合攏報紙,手一揮,點起一盞燈籠。
三輪車在涼亭前停下,車上裝著很多筐食材、鍋碗瓢盆,兩側還掛著兩個小煤氣罐。
張禮提著燈籠過來。
騎車人摘下墨鏡,露出了一副賊眉鼠眼。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袋,丟到了涼亭裡,裡面是它親手做的供食,專門祭祀用的。
張禮也不和它客氣,坐上了它的摩托車。
他與大白鼠的關係是極好的,要不是在南通外圍恰好遇到了大白鼠,他都進不來這南通。
大白鼠將音響關閉,發動機熄火,站起來蹬腳踏板。
三輪駛下村道,過了小徑,來到壩子上。
將車停好後,大白鼠將東西擺下來,整出了一副大排檔。
“是你呀!”
陳曦鳶看見夜宵是大白鼠做飯,很是開心,對它揮了揮手。
大白鼠只覺得自己系在腰上當皮帶的尾巴,又短了一寸。
“不過,你居然敢在這裡開火,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喲。”
大白鼠聞言,嚇得一哆嗦,趕忙看向西屋。
還好,西屋沒動靜。
“你先準備著,我去後頭看看小弟弟他們。”
陳曦鳶來到屋後道場,這道場也是她參與修建的,只要小弟弟沒更換門禁,她就能輕鬆進入。
進去後,她看見小弟弟坐在祭壇上,惡蛟在其身邊環繞。
下方,潤生、譚文彬與林書友,正與一道道影子“交戰”。
這是在上課。
陳曦鳶本以為既然是要去清理穆家村,那就應該演化出穆家村人的戰鬥風格,結果她看見這一道道影子,全都在開域。
陳姑娘點點頭,應該是第一堂課已經上完了,這是第二堂課。
李追遠不僅沒避諱陳曦鳶自己拿“瓊崖陳家人”當假想敵,還伸手指了指裡面,詢問陳曦鳶是否想下場,和“自家人”練練。
陳曦鳶選擇加入。
李追遠給陳曦鳶單獨設計了一道人影,等陳曦鳶輕鬆將人影擊潰後,她就明悟過來,該將自己的實力壓制到何種檔次。
以陳曦鳶的反應作為標準,李追遠漸漸豐富起那道單獨的人影。
陳曦鳶漸漸有種,自己正在面對爺爺的感覺。
很快,潤生、譚文彬與林書友面前的人影,也變成了陳曦鳶同款。
然後,林書友先敗下陣來,他的速度與爆發力,在絕對強大的域面前,被克得死死的。
譚文彬以自己的五感能力,稍微多堅持了一會兒,但當人影開始在域內施展出術法時,譚文彬很快就敗下陣來。
潤生是堅持最久的,他氣門開啟,逐漸迭勢,且周身死倒怨念環繞,對自身狀態不斷進行動態調整。
但當李追遠操控人影,專門開域打斷潤生迭勢程序,且專掐潤生換氣空檔時,潤生馬上打得越來越彆扭,空有力氣卻無處使,最後也落了敗。
域這個東西,實在是太煩人了。
真不怪瓊崖陳家歷史上那三位龍王,都是直接碾壓各自時代的對手。
當年的陳雲海,也是一度讓魏正道也感到頭疼。
而如今的陳曦鳶,只要不是遇到像上次洛陽古墓博物館那種被設伏境地,她就算遇到打不過的對手,大部分時候也能從容退走。
在這一堂課裡,陳曦鳶支撐的時間也是最久,因為她拿自己的域與人影的域,展開了互相消磨。
可她也是敗得最無懸念的一個,甚至比最早下場的阿友都沒懸念,因為一上來,雙方的域各自展開,就直接進入了耐力賽。
等陳曦鳶堅持不住後,李追遠指引惡蛟,將人影全部消散。
單挑面對陳老爺子就是毫無懸念地找死。
團隊遭遇戰面對陳老爺子也沒丁點贏的可能,因為他進退自如。
除非自己提前布好大陣,且陳老爺子進來了,才能有拼出個慘勝的機會,而且勝率還很低。
現如今,江上年輕一代的實力直追正統傳承勢力裡的中堅,處於稍遜卻能靠各種方法彌補的層次,而自己這裡則是貨真價實的中堅,且團隊裡每個人都是,所以在玉溪時,自己可以讓手下夥伴們單獨分出去,一人阻擋一個點燈者團隊。
等團隊歸建,個體本就佔優勢的前提下,再迭加團隊增幅效果,面對其他點燈者團隊時,就很自然地能形成碾壓之勢,除非他們能眾志成城地玩群狼戰術,但事實是不可能,亦或者他們能受各自背後勢力操控,給予自己類似當年秦叔的待遇。
可江上畢竟是江上,江上只為了角逐一位龍王,各個傳承勢力為避免江水內部自相殘殺機制,普遍只會選一人點燈,李追遠現在吃的,就是這種機制紅利。
但在岸上,這種傳統傳承勢力的底蘊,卻不可小覷,現階段,去拼人家家裡的老頭,還是太難,更何況還是堂堂龍王門庭家主。
當下,江湖上諸多頂尖勢力還能繼續權衡利弊、等待出頭鳥的原因是,秦柳家主還不是龍王;
但他們的焦慮,源自於他們內心很清楚,這種差距,可以靠時間來撫平,而且不會太久。
因為走江本身,就是以命去搏一個縮短歲月差的過程。
故而,陳曦鳶在初次給自己爺爺的答覆裡說的就是:等到時候了,小弟弟自會去。
所有人,都在和時間賽跑。
這裡面,包括李追遠。
少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天道會決定折斷自己這把刀,他得儘可能地做好最壞打算,連帶著報仇,也沾了點只爭朝夕。
李追遠揉了揉眉心,開口道:
“吃夜宵吧。”
……
大白鼠的手藝,真是沒得說。
這頓夜宵,眾人在壩子上吃得很開心。
飯後,大白鼠收拾東西回去,它明晚這個點還得過來。
太爺應該是在朱四侯家喝酒了,今晚不回來。
今晚,阿璃睡少年房間,少年睡隔壁太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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