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遠手中的,是趙無恙的殘靈。
雖不完整,但拿來幫虞地北臨時提一下位格、補那一口龍王氣,絕對綽綽有餘。
畢竟,這位草莽出身的龍王,最不缺的,就是那百折不撓、勇往直前的精氣神韻。
當初,九江趙覆滅時,是趙家龍王的殘靈主動選擇的李追遠,冥冥之中,還感慨了一句:
你家靈都沒了。
趙無恙死前定下佈置,不惜分解自己屍身以鎮殺惡蛟;死後對自家傳承崩斷不以為意,反而在心疼別家的孩子。
而且,這孩子還是毀了自家傳承的罪魁禍首。
李追遠當然清楚龍王之靈有多重要,有它傍身,自己不僅能隨時得到一定運數庇護,還能在自己精神意識裡多一個禦敵的手段。
但少年還是毫不猶豫地給了出去。
因為在李追遠看來,這才是這位趙家龍王的最好歸宿。
他將會化作一顆火星,將這位虞家龍王點燃。
雖然接下來蘇醒的是虞天南,但當虞天南鎮壓這場邪祟暴亂時,身後必然也有著一道屬於趙無恙的身影。
事實也的確如此,李追遠話音剛落,那團藍色的光輝就緩緩升起,沒入了虞地北的體內。
剎那間,威壓的凝聚開始加劇,四周血泊上的波紋,亦越來越密集。
哪怕虞地北仍舊坐在那裡沒動,可那股子不斷累起的無形鋒銳,卻如同實質,讓人下意識地想要避離。
此番景象,與先前小黃狗又是摸手背又是舔血、躺在虞地北懷裡喊主人快快醒來時,簡直天差地別。
諦聽站在那裡,這次,不僅是黃色的右眼,就連金色的左眼,也流露出了驚愕。
驚歎於少年的大手筆,更是驚歎於少年這種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
諦聽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畢竟剛剛還在李追遠製造的記憶裡又陪著虞地北度過了一輪成年時光,相當於又當了一輪小黃狗,所以這舌頭舔得,有些噁心,撩過了自己的鼻子。
“小子,遊離於龍王門庭之外的靈,就算是殘靈,可你居然說給就給了,當真是好大的氣魄。”
李追遠看向諦聽。
少年的目光平靜,只有嘴角有微不可查的些許弧度。
老狗控制著諦聽的身體,自然也就能利用到諦聽那無比敏銳的洞察感知,他發現了,少年現在,正在對自己進行一種很純粹的情緒表達,很淺很淡,卻又很清晰。
這是……鄙夷。
甭管你是曾經的龍王伴生妖獸,還是如今罪孽滔天的兇魔,成功引動江水過來,讓走江者也紛至沓來,結果最後的活計,幹得居然沒一個走江者好。
諦聽現在有種身為邪祟,被眼前的這位正道人士鄙視自己不夠邪祟的感覺。
可他偏偏又無法反駁,因為人家真的親手做了,而且的確比自己做得要好,且是好得太多。
諦聽:“小子,你也是龍王家的吧?”
李追遠沒回答。
諦聽:“現在的江湖,不比以前了。”
李追遠邁步,從血泊裡走出,來到“岸上”,下半身的褲子一遍又一遍在血泊裡涮過,上面凝固的血痂覆了一層又一層,很不舒服。
諦聽:“小子,你是哪家的?”
李追遠:“我看外面大供桌的兩側還有兩處小供桌,上面供奉著歷代虞家龍王伴生妖獸的遺物,我虞家祖宅裡,是否有著專為這些伴生妖獸修建的墓,它們是殉葬而死的,屍身是否儲存良好?”
諦聽:“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再告訴你。”
李追遠:“我是秦家傳人,也是柳家傳人。”
諦聽聽到這個回答,下意識地看向血泊裡腐爛的明玉婉:
“你知道麼,這丫頭先前還做過夢,夢想著自己能成為世間第一個雙龍王門庭傳承者,呵呵。
秦家人,當初我與主人遇到過,那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對手。
主人說過,那場鏖戰,如若不是周遭環境突發變故,他不一定能贏下那位。
至於柳家人,她的劍很鋒利,你應該見過我的肉身,那上面有一條深可見骨的劍傷一直未曾好,就是柳家人留的,挨那一劍時,我甚至沒看清楚她究竟是怎麼出劍的,明明還隔著一座山頭,那劍就忽然落在了我身上。”
李追遠確實是見過老狗的肉身,但那時它的肉身已經腐爛,看不清楚傷勢了,只有胯下那兩顆能甩起來的,挺顯眼。
少年:“位置,地點。”
諦聽:“西南龍鳳位,地九坤……罷了,都不用找入口了,到那塊區域後,自己找條裂縫下去就行。”
李追遠點了點頭。
諦聽:“現在你要去那裡做什麼?龍王石碑已經裂開,先前那些被束縛住的邪祟們,都會朝著正門蜂擁而去,你的手下都在那裡,你不應該急著去幫他們麼?”
李追遠不言語。
在完成了對虞天南的甦醒工作後,少年不太想和這條老狗多費什麼話。
那句“蠢狗”,確實有刻意拿捏,卻也是李追遠對這老狗的真實評價。
諦聽:“事你已經做完了,你也沒了可以繼續要挾我的底牌,你敢這麼對我,就不怕我殺了你?”
李追遠:“你猜猜,我的佈置裡,有沒有我死後發生意外的可能?”
諦聽發出磨牙的聲音。
別人他不信會幹出這麼沒大局的事,但正因為他“目睹”過少年的本性,所以他不敢賭。
諦聽:“你很像主人曾提起過的一個人,主人說,那個人也是一代龍王,但歷史上卻未曾留下他的任何痕跡,彷彿連龍王的傳承,在他那一代,都像是斷代了。
可他那一代的江湖人間,卻又格外得乾淨。
主人說完後,還拍了拍我的腦袋,形容說:
乾淨得,就像是被我舔過的盤子。”
李追遠向議事廳外走去。
經過諦聽身邊時,諦聽再次開口道:
“所以,你到底是秦柳兩家龍王門庭的傳承者,還是那位的傳承者?”
“轟隆隆!轟隆隆!”
祖宅的震顫,再次開始。
不再被龍王石碑禁錮的邪祟們,如瘋魔般,向著虞家正門奔進。
衝破阻攔,離開這裡,回到人間,是它們當下的唯一信念。
李追遠停下腳步,看向諦聽:
“虞天南還需一段時間才會醒來,你要一直留在這裡等待麼?”
諦聽:“我的所求,就是能再見主人一眼。”
李追遠:“你如果繼續留在這裡,你就只能看虞天南一眼,可你若是出現在守門的位置阻擋那些邪祟,當虞天南醒來時,他會先鎮壓那些邪祟,最後再處理你。
這樣,你就能看你主人,很多很多眼。”
諦聽沉默了。
李追遠離開了祠堂。
外面現在不太平,但卻稱不上多危險,首先是因為有老狗的緣故以及虞家祠堂的特殊性,那些邪祟並不敢親臨這裡,再者它們現在也沒空去搜捕什麼漏網之魚。
只要能離開虞家祖宅,外面活人無數,可以盡情消遣放縱。
不過,這段路,也確實是李追遠這段時間走過的最危險的路,身邊沒有任何人做保護,前後不停穿行著的,都是昔日需要被龍王親自出手鎮壓的存在。
好在,雖有波折,卻也有驚無險,來到老狗告訴自己的位置後,李追遠向下一跳,順著這地縫滑了下去。
落地前,本想提前側身,以翻滾的方式卸去慣性,可看著眼前那白色的皮毛墊,少年乾脆什麼也沒做,直接落了下去。
很軟很有彈性,就是這毛有些刺撓。
從這上面下來後,李追遠看見了一顆碩大的狼頭,以及胸口處開裂的皮。
它原本應該無比神武地立在那裡,卻被人抽走了幾乎所有氣血,這才幹癟了下去。
角落裡有一把亮著光的匕首,李追遠記得那武器造型,是梁麗的。
看來,趙毅在這裡得到了他想要的。
不過,這頭雪狼可是龍王的伴生妖獸,將它氣血吸食,陳靖現在應該已經走火入魔了。
李追遠留意到地上的腳印以及由此順延而出的衝刺摩擦痕跡。
目光再遠眺一點,能瞧見地上留下了些許血跡。
只有這些麼?
走火入魔的狀態下,會不分敵我,見人就殺。
這意味著,陳靖是對趙毅發動了攻擊,可這攻擊並不持久,好像就只有這一下。
而且這附近也沒有團隊戰鬥的痕跡,說明趙毅並未聯合手下人將陳靖鎮壓控制。
至於用愛與友情將陳靖感化、讓他清醒的戲碼,李追遠是不信的。
所以,陳靖在吸收完雪狼的氣血後,受到了雪狼自身的影響,導致他即使處於走火入魔狀態,卻依舊有著明顯的攻擊優先順序。
李追遠環視四周,立在這裡的其它死去的強大妖獸。
“那你們……應該也有吧。”
到底是跟隨龍王自走江到鎮壓江湖、征戰一生的存在,鎮壓邪祟,是烙印進它們骨子裡的一種本能。
李追遠需要思慮這些的原因是,這些妖獸的級別太高了,他的黑皮書秘術,“甦醒”一頭都極為勉強,而且如若將它視為傀儡進行操控,那自己的消耗就更加巨大。
並且,這種哪怕是屍身都有信念加持的存在,一不留神,就會脫離自己的掌控,讓自己遭遇反噬。
看看那老狗對主人的忠誠吧,除了它們昔日的主人,它們絕不會允許自己被其他任何人奴役。
再者,承擔那麼大風險、付出那麼大代價,單純搞一頭出去,於事無補。
要想撐過虞天南甦醒前的這段時間,必須得弄出一個大動靜。
雖然眼下可以說大局已定,可如果讓一些邪祟趁亂逃出去了,哪怕就一頭,都會對附近的民眾造成難以估量的傷害。
李追遠朗聲道:
“你們的主人之靈已經消散,現在,該由你們來代替你們的主人繼續出戰了。”
少年準備,把這裡的所有妖獸,都轉化為死倒。
它們無法受自己控制,一切只會憑本能,如今,只能希望它們會和陳靖一樣,先衝出去對付上面的那些邪祟。
就算失敗了,其實也無所謂,上面的邪祟這麼多,蝨子多了不怕咬,也不介意再多一群大的。
李追遠走到一隻大鵬面前,它雙翅張開,似欲騰飛,哪怕立在那裡一動不動,氣勢依舊逼人。
少年將自己的手,搭在大鵬身上,開始逆轉使用黑皮書秘術。
精神意識深處的魚塘,一條條肚皮撐得滾圓的魚,飛上了天。
因虞家祖宅的妖獸被大肆屠戮,造成大量妖怨瀰漫,凝聚濃縮至血潭處,再被李追遠吸收,如今,兜兜轉轉,又被李追遠送回了昔日的大妖體內。
李追遠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箇中轉站。
伴隨著大量怨念的注入,大鵬的身體慢慢發生變化,原本與生前無二的軀體,先是呈現出死態,而後大量滴落出濃稠的液體,隨後怨念進一步滋生,使得大鵬高亮透徹的眼眸漸漸被黑白二色所覆蓋。
李追遠適時鬆開手,可以讓它再發酵一會兒。
少年走到另一頭老虎面前,這頭老虎有兩顆顯露在外的獠牙,全身皮毛呈青紫色,靠近它時,你甚至可以察覺到手腳處微微發麻。
當李追遠將自己的手指抵在老虎額頭上時,那股如雷擊般的刺痛感宛若實質,也就是李追遠心性堅韌,才能熬得下這份折磨。
一模一樣的措施,黑皮書秘術再次被逆轉,精神意識深處魚塘裡的魚,再度有一批飛上了天。
老虎的身體開始軟化,“滴答滴答”的水聲很是清脆,它的虎眸漸漸變白,整個虎的氣質也在飛速的轉變。
收回手後,少年用力甩了甩。
自指尖至臂膀處,整個的都在抽搐痙攣。
不過,李追遠沒有耽擱,抓緊時間走向下一頭。
就這樣,一頭一頭地灌輸,在最後一頭覆蓋著鱗甲的大象身上,少年將魚塘裡最後一點存貨全部抽出,注入了進去。
之前還營養富餘得如同毛血旺的魚塘,再度變得清澈透亮,裡頭連稍微大一點的小魚苗都瞅不到了。
還真是虞家掙的虞家花,一點怨念都別想帶回家。
此時,這座地下妖獸大墳墓裡,氛圍已經與先前截然不同了。
先前這兒是威嚴肅穆,每一尊死去的妖獸都是一座無字豐碑,從側面記錄著龍王當年的傳奇故事。
現在,這裡更像是一座魔窟。
所有的妖獸,身上都在滴落著濃稠的液體,怨念催動下,可怕的氣息正在醞釀,不少妖獸的屍體已經出現了無意識的動作,像是活了過來。
李追遠立在中央位置,前期準備工作已經完成,接下來需要自己給它們集體點上最後一把火。
他是看魏正道的書入的門,魏正道寫書有個特點,淺顯易懂的正道之法一筆帶過,魔功邪術詳細闡述。
有些時候,的確是這樣,罪不在術而在人。
就比如在這一浪裡,自己先幫老狗逆著大忌諱“復活”虞天南,眼下又在這裡批次製造強大邪祟。
隨便單拎出來一件公佈,都夠自己在江湖上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可自己做這些,居然是為了正道。
右手掌心攤開,小蛇般粗的蛟靈浮現。
如今的李追遠已經不用再用自己的血霧凝聚出陣旗了,直接手握著蛟靈佈陣即可,蛟靈靈性十足,能自己配合,一些以前用過的陣法,它甚至可以自己重新擺出來。
李追遠低頭看了它一眼,蛟靈用腦袋,輕輕蹭著少年的指尖。
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培養另一條“元寶”?
倘若自己以後出了意外,這條蛟靈沒有跟著自己一起死,而是遺落出去,再得到些造化機緣,重塑了肉身,同時兇性因無人壓制再次爆發,那若干年後,這世間將出現一頭擅長陣法的惡蛟,掀起一場新的浩劫。
收起思緒,少年執蛟佈陣,一道道光暈自少年腳下撒開,盪漾到周圍的妖獸身上。
這是很冒險之舉,如若少年判斷錯誤,當這些妖獸化作的死倒甦醒後,不是第一時間衝上去攻擊那些邪祟,那麼自己就會面臨被一眾妖獸死倒分食的下場。
可有些險,是必須得冒一下的。
因為按照李追遠的推演,在虞天南甦醒之前的這段空檔裡,如果守門一方沒有足夠的新力量加入,待得後面大量邪祟趕至,必然會出現大量的死亡,甚至是全軍覆沒。
李追遠:“醒來吧。”
下一刻,
周圍所有妖獸全部抬起頭,凶氣滔卷,嘶吼震盪。
……
趙毅:“潤生,擋!”
上方的鬼臉腮幫子一鼓,隨即吐出迅猛的陰風,這風裡還帶著類似冰渣一般的碎刃。
傳說中,有鬼風噴吐,將人皮肉吹散,原地只留下白骨,指的就是這種邪祟。
潤生手持黃河鏟,立在前方,正在蓄勢。
趙毅:“徐明,護!”
徐明雙手掐印,自潤生身邊,一根根木條生長而出,快速交叉,在潤生上方形成了一道屏障,將潤生整個人蓋了進去。
這屏障的防禦能力,只能說聊勝於無。
但趙毅這麼安排的目的,就是為了遮擋視線,不讓別人看出潤生正在使用的是《秦氏觀蛟法》。
正常廝殺之下,這個看不出來,因為潤生的體魄已足夠驚人,可這種涉及到大方向上的氣勢運用,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曾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龍王秦。
以前潤生之所以能隨便用,這就跟見過姓李的報出家門的人一樣,大部分都會死。
可眼下這批人,最後可不一定能死得乾淨。
故而,該遮掩還是得遮掩,趙毅知道,姓李的不願意在江湖上揚名。
“轟!”
陰風將徐明的木條蓋子吹得千瘡百孔,隨後潤生那裡的氣也升騰而出,直接將這木條炸開,兩股氣浪在空中劇烈碰撞。
“阿友,上!”
林書友一個飛躍,來到鬼臉旁邊,雖手持雙鐧,可鐧上卻附著著一把把三叉戟虛影,攻擊時,似是劈砍實則切割,鬼臉當即被削下來一塊又一塊,哀嚎著不住後退。
另一側,陳曦鳶抓著譚文彬撐著域正在快速行進,前方的粉色骷髏對他們倆發出靡靡之音,可這效果全被陳曦鳶的域給擋了下來。
趙毅:“提前距離,散!”
陳曦鳶將譚文彬甩了出去,自己正欲手持笛子同樣上壓時,身後傳來趙毅的又一道命令:
“回壓,左側!”
陳曦鳶只得一邊後退一邊將笛子橫在嘴邊,樂曲聲響起,與那粉色骷髏釋放出的音調雜糅到一起,算是繼續執行著牽制。
而譚文彬在粉色骷髏上方落下,趁著對方分神之際,五感成懾!
粉色骷髏發出一聲尖叫,身上骨骼出現了大面積的龜裂。
後退中的陳曦鳶,將翠笛再次捏在手裡,閃身向左,一笛子抽中那殭屍,將那殭屍抽得身形一滯。
隨即,梁家姐妹跟上,梁麗將自己的匕首投擲而出,梁豔手中軟劍接了一記橫掃,匕首全部釘入了殭屍身體。
姐妹倆各自騰出一隻手,貼在一起,掐印。
匕首上綻放出光澤,其上貼著的道家正法符篆被激發,殭屍身前當即出現連環炸響,屍氣不斷外溢。
兩夥人加入戰場,一開始的混亂期結束後,譚文彬什麼都沒說,趙毅也什麼都沒問,總之,就是自然而然地,趙毅接管了隊伍的指揮權。
除了陳曦鳶外,大家都覺得理所應當。
就是陳曦鳶,在看見潤生、譚文彬與林書友都開始聽從趙毅的指揮後,她就算對趙毅再有意見,也開始按照他的指令去戰鬥。
打起來的效果還真的很好,這種亂戰,哪一方打得更有章法不僅更有利,而且更省力。
陳曦鳶也終於明白,被譚文彬一直掛在嘴邊的“前外隊”到底是個什麼含義。
這個詞的關鍵不在前兩個字,而在於“隊長”的“隊”,因為某些時刻,在小弟弟不在時,外隊是真能拿來當隊長用。
陳曦鳶也不得不承認,趙毅真的是很有能力,能將如此複雜的局面梳理得很是清晰。
趙毅心裡其實也有著相似的感覺。
他媽的,姓李的手下配置是越來越離譜了啊!
博物館那次雙方裝模作樣打了一場,那只是小試牛刀,誰都沒當真,可那時自己就發現潤生三人的實力明顯有了質的變化。
這會兒真拼命時,顯露得就更多了,很多技巧性與複雜性的東西,他們自己也能處理起來,像是在家已經練過很多遍似的。
尤其是在陳曦鳶也聽從自己指揮後,這種感覺當真是爆表。
怪不得姓李的當初一定要救她,而且將她一直留在身邊,不惜忍受著她的嘰嘰喳喳。
陳家女,是真的強啊。
趙毅將兩隊人劃分為三個戰鬥方向,以應對不同的威脅,唯有陳曦鳶,可以不斷來回地穿插於各個方向進行支援,而且她每次出手都不是打輔助,是主力。
只要她將域展開,甭管是怎樣邪門的邪祟,她都可以進行剋制。
趙毅真的很慶幸,陳家女早就點燈自己走江了。
要是沒有,被姓李的遇到,再將她收了拜自己為龍王,那其他走江團隊,還怎麼跟姓李的那邊玩?
別的龍王門庭,不,哪怕是江湖上稍微覺得自己有點頭面的勢力,都不會允許自家傳承者去拜別人走江,但龍王陳還真不一定……最重要的是,這位陳姑娘,還真可能被騙上別人的船。
廝殺還在繼續,若是單獨一尊或者兩尊邪祟,那麼將它們擊倒後,如若無法及時殺死,那就可以尋找封印或其它方法,交予歲月鎮殺。
可眼下的邪祟數目實在是太多了,它們彼此也有呼應,畢竟被虞家封印這麼久,可不想再被封回去,故而戰鬥時誰那裡被壓制了,周圍其它邪祟還會主動衝過來解圍。
再者,這批邪祟裡,還有幾尊實力很強的或者叫實力保留得比較多的,得虧那幾位老傢伙不惜代價地頂上去了,要不然他們這些年輕人還真撐不住防線。
因此,雖說眼下局面看似還穩定,但長遠看,論消耗,大家還真耗不過這幫嚼不碎扯不爛的玩意兒。
並且,消耗最大的還不是氣力與狀態,而是精神。
如果只是盡人事聽天命,打這一場只是不願意二次點燈認輸的話,那面對這種牛皮糖似地打法,很容易就讓人感到絕望,甚至會在心裡升出一種還不如干脆早點死了求個痛快或問心無愧的想法。
趙毅發現,其他走江團隊現在基本都是這個心態。
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是他們,趙毅覺得自己也會如此,這也是他一從地下衝出來,就忙著目光搜尋姓李的原因。
你得知道你的抵抗是有意義的,那你才能抱著希望,繼續想辦法支撐下去,沒這個盼頭,所謂的堅持與大義,都會顯得很蒼白無力。
“諸位,都打起精神來,天無絕人之路,相信我,江水不會安排必死之局給我們的,我堅信,只要我們能繼續支撐下去,局面,必然會發生變化!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反正我趙毅,還沒活夠,這龍王之位,老子還要再爭一爭!
你們若是疲了、累了,那就下去吧。
少一個廢物,老子在江面上還能落個清靜,哈哈哈哈哈!
實話跟你們說吧,從九江相識再一路到洛陽,我是真沒半點瞧得上你們這幫世家子弟!
你們在老子眼裡,算個屁!”
很低階的激將法,卻又很有用。
最重要的是,在大家都內心麻木的時候,還有人能主動站出來喊出這樣的話,你就不得不服,此人的心境,在自己之上。
雖然這不是最終結果,卻也意味著自己已經落於人後。
這幫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又怎麼可能甘心服氣?
沒人憤怒,反而大家都笑了。
陶竹明:“趙兄,我早就說過,你裝得好累,今日才算是徹底見識了江湖上‘九江趙毅’的風采。
可惜我家門太大,也太重,沒辦法學趙兄你鼓搗自家門庭,哈哈!”
令五行:“今日我自認低趙兄一頭,但未到最後,勝負猶未可知!”
書生:“這一浪若是能活下來,我請你吃烤肉,我殺了個不知道誰家的老東西,吃不下,醃了不少。”
光頭漢子:“肥肉多不?”
書生:“乾巴巴的,皮包骨頭,沒什麼油脂!”
光頭漢子:“那就不是我老叔,留我一口肉!”
徐默凡:“趙兄,我手裡的槍,現在聽你調派!”
陶竹明:“趙兄,一起!”
令五行:“趙兄,受累!”
書生:“隨大流嘍。”
光頭漢子:“趙兄,先派人來救我一下!”
指揮的規模,越來越大,趙毅忙得身形不停在各處穿梭,一邊要熟悉他們各自的戰法與實力,一邊還得進行新的調派。
忙碌,卻又無比充實。
最重要的是,當大家精神頭都起來後,這種合力而擊,竟然將局面給硬生生翻了過去,甚至還能有餘力去支援一下前頭的那些老傢伙。
陶萬里:“失算了,當時真該多琢磨琢磨誤殺掉這趙毅的。”
令竹行:“沒錯,此子已有草莽化蛟成龍之形。”
陶萬里:“錯過錯過啊。”
令竹行:“是他似乎根本沒往宅子深處去,我們也碰不到。”
倆龍王家出來的老傢伙,一邊毫不留情地動手攻擊身前強大的邪祟,一邊還不忘繼續自己的“蠅營狗苟”。
反正都一把年紀了,這性子是改不過來了。
而且,家裡派他們倆過來,本就是因為他們倆這性子,想著能在這一遭裡,發揮出功效。
他們對話時,也沒避著人,聲音洪亮。
此時倒也算是給年輕人們添了一把火,更是一種對趙毅的認可。
徐鋒芝:“龍王令下,群賢畢至,鎮壓江湖,自當如是!”
一道道誇讚之聲傳入趙毅耳中,趙毅心裡很受用,卻又有點小小的羞愧。
他清楚,自己的樂觀灑脫,全是建立在對姓李的信任基礎上。
不過,無所謂了,反正自己替姓李的出名早就不是一次兩次了,再多一次也無所謂。
這時,徐鋒芝已經幾乎燃盡,他在最後一槍刺出後,身形一陣搖晃。
一道黑影出現在他身後,準備收割他的性命。
早就有所預料的趙毅,提前將陳曦鳶派了過去。
一根翠笛,攪散了黑影。
而徐鋒芝,已經將長槍舉起,打算在最後時刻將長槍穿透己身,再連帶著洞穿身後的邪祟。
陳曦鳶來救他,反而讓他感受到了一抹遺憾。
這死法,他覺得挺美的。
陳曦鳶抓住他的胳膊,將他向後拉拽。
“陳姑娘,老朽已活不了幾日了,不如讓老朽再盡最後一點力。”
“半日之內,就能看到否極泰來。”
徐鋒芝被甩了出去,身形落在了虞家大門的臺階上,已戰至油盡燈枯的他,只得坐下,喃喃道:
“如今的江湖,若是能再出一位陳家龍王,也算是對當下風氣的一種盪滌。”
陳家要麼不出龍王,一出就碾壓一個時代,徐鋒芝在陳曦鳶身上看見了歷史上那三位陳家龍王的風采。
眼下這江湖,真的是亂糟糟的。
徐鋒芝之所以來這裡,真和自家子弟在這裡走江沒關係,事實上,他以往一直在閉關,也不過問家族子弟走江的事,他是純粹聽從號召前來。
來了之後,才發現這次聚集的人這麼少,人少……才好分虞家的底蘊。
倘若正兒八經,來的人多些,各家真的願意出點血,以及先前天黑時少點內鬥破事,這局面,真不至於最後糜爛成這樣。
頭戴一枝花的老婆婆也萎靡了下來,一掌沒能將眼前的邪祟拍飛,待那邪祟伸展出觸鬚時,老婆婆嘆了口氣。
翠笛再次出現,先將觸鬚纏繞,而後奮力一攪,將那邪祟逼得一震。
陳曦鳶像先前那般,抓著老婆婆的肩膀,將她向後拉去,等到進入安全距離後,也是向後一甩。
“噗通!”
“哎喲!”
老婆婆摔在了臺階上,先前廝殺只是透支了潛力,這會兒真沒力氣了,直接摔了個頭破血流。
徐鋒芝:“沒事吧?”
餘仙姑:“你都不曉得接我一下。”
徐鋒芝:“我也沒勁了,接你就會被你砸死,你死沉得很。”
餘仙姑:“放你孃的屁!”
有年輕人可以指揮後,趙毅開始專門安排陳曦鳶去營救回那些脫力的老傢伙。
趙毅其實也不大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些老傢伙一上去就用的燃命的打法,就算救回來,也活不了多久了。
大概,是因為他清楚,這局面,肯定能翻回來,他想讓他們留著那口氣,看到這一場浩劫的消弭。
比起姓李的,趙毅更懂這江湖的噁心,那些離去的老東西無所謂了,可願意留下來的老前輩,當真稱得上這座江湖的瑰寶。
甚至,他自己也逐漸變化了態度,要知道他先前之所以一頭悶扎進戰局,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寶貝疙瘩陳靖。
現在的陳靖完全不聽指揮,就在邪祟群裡瘋狂亂竄、撕咬,多次險象環生。
可他卻沒有命令陳曦鳶或者其它團隊去進行照應。
他是點燃這場氛圍的人,同時也在被這氛圍所改變。
如若阿靖真折在這裡了,那這就是阿靖的命,也是我趙毅的命!
趙毅:“老傢伙們老了,打不動了,該我們頂上了!”
這一聲呼喊之下,年輕人們立刻爆發出了更多的潛力。
甚至不少,還在這場廝殺中,直接境界或者認知精進的。
都是江水拍打下頑強活下來的主兒,就沒一個簡單的,再加上年輕,最不缺的就是潛力以及奇蹟。
徐鋒芝身邊除了餘仙姑外,又坐著好幾個老傢伙,都是被陳曦鳶一個一個拋回來的。
餘仙姑開口道:“這九江趙毅,擅長蠱惑人心。”
徐鋒芝:“蠱惑人心乃小道,能捏合人心,方為大道。”
當陳曦鳶在救另一個老人時,一杆鐮刀忽然自陳曦鳶身後劈砍而出,陳曦鳶的域在這鐮刀之下竟然出現了明顯的扭曲變形。
她累了,也是猝不及防。
亂戰中不停穿梭,任何意外都可能發生,尤其是這尊邪祟,先前一直隱藏著,並未出手。
可這第一擊,就要命。
陶竹明胸口的一枚方印碎裂,伸手指向陳曦鳶所在方向。
一道新的屏障,出現在陳曦鳶身後。
鐮刀切開了陳曦鳶的域,卻被這道屏障所阻擋。
陳曦鳶帶著身前的老人,快速後撤,脫離危險。
“噗!”
陶竹明本人吐出一大口鮮血,胸口開裂,一根根肋骨崩斷。
不過他依舊對著身前正在應對的邪祟,發出一擊,將其擊退,
喊道:
“陳姑娘,陶某欠你的一命,還了!”
這裡,指的是博物館那次圍殺。
令五行對著前頭還在戰鬥的自家長輩喊道:
“爺叔,我那份你幫我還一下!”
令竹行怒罵道:“滾!”
陶萬里:“陳家丫頭,我們也快沒力氣了,你記得待會兒拉一把!”
令竹行:“就是就是,可別忘了,咱三家可是世交!”
陳曦鳶沒理會他們,外面的老人除了最能打的這倆,其餘的都被陳曦鳶營救了回去,她本人也沒入其它戰局中,一邊幫忙一邊喘息恢復。
底蘊這種東西,只有在關鍵時候才能顯現。
原本,由一眾老傢伙們應付的最強的那些邪祟,在其他老傢伙們下場後,大家居然發現,陶萬里和令竹行這倆老頭……依舊能應付!
此刻,坐在臺階上的一眾老頭老太們,神色紛紛有些難看。
徐鋒芝更是氣得吹起了鬍子:
“這倆貨先前,居然還在留力!”
罵歸罵,不滿歸不滿,可你卻依舊不得不佩服這倆老東西的實力,最可怕的是,即使如此,即使到現在,他們倆依舊沒顯露出什麼疲態。
而且,依舊是一邊戰鬥一邊還能扯閒篇,惋惜哪個年輕人先前天黑時沒趁機弄死,以後得成為自家小輩追逐龍王時的大患。
龍王家出身的年輕人,普遍對此有較為清晰的認知,非龍王門庭出身的年輕人,則對龍王家的強力有了新的認知。
什麼江湖名門勢力,什麼頂尖門派,什麼不遜龍王門庭,不是正統龍王家的,真就完全不是一個層次。
不過,最好奇的,還是譚文彬與林書友,沒辦法,誰叫自家能匹配上的那位,壓根就沒見過他正經出過手,整天不是在種地就是在拉貨。
趙毅的感觸才最深,畢竟,他曾經有機會可以試一試秦叔的深淺。
現在看看前面這兩個的恐怖表現,真是慶幸當初自己早早主動地三刀六洞,向秦叔展示出自己的深淺。
陶萬里:“我再問一遍,到底是你們誰,把明秋水給弄死了!”
令竹行:“明家那個老婆娘要是在,我們三個能更輕鬆,現在真是累死了。”
無人應答。
不過,大傢伙心裡也都不禁泛起了嘀咕,陶萬里與令竹行已如此可怕,那麼同為龍王家的那位明秋水,真的是自己年輕一輩能弄死的。
趙毅等了一會兒,確認無人認領後,他馬上知道是誰弄死的了。
姓李的最擅長的,就是悄無聲息間給人毀屍滅跡,那既然是姓李的弄的,就等於是自己弄的。
趙毅馬上喊道:
“唉,要怪只能怪明前輩想搞我。”
陶萬里:“好傢伙,小子,你有種!”
令竹行:“行,你大大方方承認了,只要你還在江上,那明家就不敢動你!”
譚文彬、林書友和潤生對此早已習慣。
陳曦鳶則抽空瞥了一眼趙毅:這人,真不要臉!
書生從自己揹簍裡甩出一節肉乾,甩向了潤生。
“小生是裝邪,兄弟你是真的邪!”
潤生毫不顧忌地換氣間隙,咬了一大口這肉乾,眼睛當即一亮,問道:
“還有麼?”
書生:“有的是,我家廚房裡燻了不少,若我們這一浪能活下來,管夠!”
潤生:“好!”
令五行焦急道:“陳姑娘你再向前衝一衝犯個險吧,我想救你一次。”
陳曦鳶:“白痴。”
令五行:“……”
原本,局面雖然艱難,可氛圍良好。
可這種狀態,被忽然傳來了炸裂之聲給打破了。
“砰!”“砰!”“砰!”
龍王石碑全部碎裂。
後方,一大群數目更多的邪祟,正向這裡洶湧而來。
陶萬里:“得,栽了。”
令竹行:“唉,預料之中。”
第一批因虞天南的石碑缺位率先衝出來的邪祟,不是不能擋,可你擋下了又有什麼意義,後頭還有更多。
倆老傢伙先前之所以扭扭捏捏,不太願意出手,就是因為覺得出手換來的除了老夫聊發少年狂外,於結果無異。
並且,這第一批邪祟也是深受這幫堵門人之苦,它們雖然很難被殺死,可一次次被擊倒重創,不僅加劇了它們的狀態流失,更是讓它們承受了一輪又一輪的痛苦。
因此,在感知到身後大眾邪祟來臨後,第一批邪祟開始本能地改變戰術,不以衝門為主,而是開始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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