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的約定。”安娜撫摸著顧為經的臉。
等到了岸上,等這些都結束了,我把信讀給你聽。
而你。
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所以。
我們都必須要勇敢的堅持下去,等待救援隊的到來。
“睡吧睡吧,能睡的時候,多睡一會兒。”
安娜呢喃的說道。
“我向你保證,等你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回到了岸上,四周陽光明媚。”——等顧為經再次睜眼醒來的時候。
他發現自己回到了岸上。
四周陽光明媚。
伊蓮娜小姐正在身邊開啟救生筏的簾子。
唯一的問題是——這裡可能不是新加坡。
他們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南洋的很多國家很多都處於環太平洋地震帶上,地質運動劇烈。
在遠古的冰河世紀,這裡曾是連綿的陸地,隨著冰川融化,原本的陸架被海水淹沒,地理位置較高的地點,露出海面,成為了成千上萬坐島嶼。
它們有些面積巨大,早就被開發了很多遍,遊人如織。
有些被一些高檔酒店集團所承包,成為了情人們度過新婚蜜月的聖地。
還有非常多。
至今仍然是無人的荒島。
他們的筏子擱淺上的,明顯就是其中之一。
顧為經認為自己感受到好多了,他扶住伊蓮娜小姐,讓她走出去,坐在一邊的沙灘上,然後廢了一番功夫,成功的把這支大筏子也託上了沙灘。
他們對目前的情況進行了簡單的討論。
最終。
兩個人得出了結論。
現在最好的方式就是休息與等待,筏子上有海水淡化器,有足夠十個人度過三天的食物。
繼續漂流或者像冒險家一樣探索這座島嶼。
明顯都不是明智的選擇。
那麼安心的等待救援,就是現在最好的安排了,到了晚上,他們可以暫時住在那支被拖曳到岸邊遠離海水的筏子上休息。
不過。
“我覺得到不了晚上,在今天白天,就會有飛機來。”
對此。
伊蓮娜小姐還是相當樂觀的。
海上的不確定性太大,而陸地,哪怕是荒島,也意味著希望。
他們一起靠坐在岸邊的一顆椰子樹上,慢慢的看著大海,等待著救援人員的到來。
安娜注意到了顧為經臉上依舊充滿了病氣。
“你怎麼樣?”
伊蓮娜小姐問道。
“好多了。”
安娜繼續盯著顧為經審視,她用目光來表達著對於他的回答的不滿意。
他這明顯不是好多了的樣子。
“我覺得不燒了,就是還有一點的頭暈。”
伊蓮娜小姐審視了顧為經片刻。
“這樣吧,待著也是待著,我們來畫畫吧?”
忽然。
她建議道。
“畫畫?”
顧為經被安娜這個跳躍性的想法震驚到了。
這裡可是荒島。
“對畫畫。”女人點頭。
“反正等待,我們不缺食物也不缺飲水,你是畫家,我是評論編輯。除了畫畫,還有什麼更好的消磨時間的方式呢?在沙灘上下五字棋麼。”
安娜哼哼道。
“那你一定下不過我。我喜歡有挑戰性的事情。”
“那要怎麼畫呢?”顧為經指出了明顯的問題。
“不需要真的畫,你為我形容一幅作品,怎麼構圖,什麼樣的靈感,怎麼配置顏色。你做我的私人畫家,我為你口述藝術評論。”
“就當做遊戲好了。只要你想,虛構一個畫展也行。”
安娜沿著樹木站起身,制止了顧為經想要幫她的舉動,她想要簡單活動一下身體。
“我之後真有一個畫展。”
顧為經說道。
“畫展?”
伊蓮娜小姐慢慢地趴伏在沙灘上,手掌撐住身體,小腿感受著被太陽曬的溫熱的細沙的溫度,大腿垂直於地面。
顧為經看見碎沙沾在她的脖頸。
“什麼樣的畫展?個人展?還是某個主題畫展?新人畫家的個人展很重要,我指的是,也許一些較小的場地是可以接受的,但不要因為非常想要辦展,而接受那些非常敷衍了事的機會,或者把自己的作品硬塞進一個不合適的展覽之中。”
安娜端正身體,開始緩慢的移動自己的軀幹。
相信我——你是不會缺乏合適的展覽機會的,安娜想著。
女人慢慢做出伸展的動作。
先是脖子,然後是肩頸。
她的動作很慢很慢,近乎於凝固了一樣,緩緩的呼氣,如同一隻在樹邊伸展著懶腰的樹懶。
顧為經想要看看伊蓮娜小姐的一口氣到底能吐多慢。
他嘗試著跟著對方一起呼吸,很快他就覺喘不上氣來,於是,顧為經說道:“個人畫展,在阿布扎比盧浮宮。”
她慢慢的歪了一下頭。
一粒沙被她的髮絲從肩膀上掃了下來。
因為對方動作連貫且沒有任何一絲的停滯,所以顧為經沒能成功從她的身體姿態裡看出,安娜的這個動作是在表示驚訝還是單純的想要去拉伸左側的脖子。
“我收回剛剛的話。”
安娜呼吸間開口。
“以任何標準進行判斷,能在阿布扎比盧浮宮開個人畫展,都算不上是敷衍了事的機會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
不過。
從安娜恢復動作後,沒有做另外一邊對稱的拉伸運動來看,她剛剛的歪頭動作很可能真的是在表示驚訝。
“顧,要我說——你和馬仕畫廊有合同,對嘛?”
伊蓮娜小姐忽然把話題扯向一邊。
“是。”
顧為經沒有隱瞞。
“你在船上就想要問我的,就這個問題?”
“差不多吧。”
安娜不置可否。“我知道,馬仕畫廊不久前剛剛在阿布扎比盧浮宮給戴克·安倫開過個人美術展,反響並不算好。”
“我聽爺爺說,有很多尖苛評論媒體,都用非常惡毒的語言批評了那次美術展,它們都跟蛇信一樣,說他無聊的——”
“無聊的想讓人拔腿就跑?”
安娜開始活動起了骨盆。
“哦?您也聽說了。”顧為經沒有想到,竟然連伊蓮娜小姐都聽說了老顧同學偷偷私下裡傳過來的同事八卦。
馬仕畫廊的頭牌畫家的處境,確實有點讓人同情。
“還聽說了更多的事情麼?”
安娜讓自己的胸口壓在沙子上,雙手向前夠,儘可能沿伸自己身體的曲線。
“戴克·安倫的那次畫展,似乎馬仕畫廊花了很多資源——”
伊蓮娜小姐將延伸到極至的身體儘可能的保持平衡,打斷了顧為經的話。
“我問的是,關於那位惡毒的,尖苛的,像是蛇信一樣,壞心腸的藝術評論媒體的。”女人每從嘴裡吐出一個詞,她的手指就用力往前夠上一厘,整個人繃緊的給人以蓄滿能量的琴絃的遐想。
也可以說是鞭子。
顧為經大概還在頭疼之中,他敏銳的感受力,心中的那隻小雷達已經嗚嗚的爆起了警。
他卻是還是不明所以的問了一個讓自己後悔的蠢問題。
“呃,您認識那位批評者麼?”
“何止吶。”
安娜吸氣,把身體收了回來,坐在腿上,剛剛繃緊的能量都在聽上去非常平靜淡然的語氣表現了出來。
“不光是我,你也認識。”
“如果對戴克·安倫之前的那個美術展的評論,指的是說它——就像是一場引發焦慮症版本的蒙克的《吶喊》,說戴克的個人畫展是一場徹頭徹尾神經質的產物,不是引發嚴肅社會思考的那種,是想要拔腿衝出美術館的那種——”
安娜跪坐在腿上。
不溫不火的說道。
“這是我寫的。”
“我就是你嘴裡的那個惡毒的,尖苛的,像是蛇信一樣,壞心腸的藝術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