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為它去小小的打個廣告。”
“在讀者們開啟《油畫》雜誌,讀到這篇文章的時候。整個雙年展應該也已經結束了。圖片編輯也應該會把這幅《人間喧囂》的照片附錄在頁面上。不過,我還是很建議大家在組委會的官網上檢視一下更加高畫質的電子畫冊。或著,在這幅作品再次展出的時候,去親眼看一看它。”
“它一定會被再次展出,它值得這麼做。”
“那是一幅特殊的印象派作品,特殊到通常每一次看到一幅藝術作品的時候我都會在心中打一個小的腹稿,思索倘若要是撰寫評論的話,應該要如何評價它。而那幅畫,站在它面前,我第一反應僅僅只是一個音節。”
“啊。”
安娜念道。
“時至今日,幾天時間過去,在親筆在紙面上撰寫這篇稿件的時候,我也沒有在心裡思索到比這一聲‘啊’更清晰的概括。”
“它不是一幅完美的作品。”
“它依然有很多缺點存在。”
“但是——”
“啊。”
安娜再次念道:“它對我而言,正如k.女士的《雷雨天的老教堂》。”
“《雷雨天的老教堂》從來都不是完美無缺的作品,它是一幅特殊的作品。”
“《人間喧囂》亦是如此。”
“它不是完美無缺的作品,它是一幅特殊的作品。它超脫了簡單的視覺光影遊戲之外,它沒有複雜的‘敘事’結構,沒有格外精巧的構圖,沒有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
“唯有一點——”
“它是一幅有著獨特意味的畫,憤怒與恐懼,死亡與生命,以及‘愛’它們通通都被包裹在其中。我希望能把《雷雨天的老教堂》和《人間喧囂》兩幅作品放在一起相互進行比較。儘管實際上它們又是截然不同的畫作。”
“……雷雨天的老教堂運用補色運用的很剋制,只有一處強烈的色彩對比……畫家透過不同的光分解了景物的存在,把它們抽象成一種熱情、溫暖的精神……而精神的濃縮,色彩對比的中心,便是那束掙脫畫面的燭光……”
“與之相反。”
“《人間喧嘯》表現的更像是最傳統的大師筆下的印象派畫卷,補色的運用無處不在。燭火與雷雲的色彩對比核心是黃與紫在色相環之上的相對關係。同樣的關係我們也在梵·高的作品上見到過大面積的使用,最典型的例子是《星月夜》裡的星光和夜空。”
伊蓮娜小姐慢慢的讀著。
她一處處的拆分著顧為經作品裡的細節。不斷對比著他的作品裡所包含著的元素,連最微小的筆觸和細節都不放過。
顧為經聽著安娜的聲音。
他彷彿聽到了荒島之上,安娜曾經遞給他的那隻女士手錶嘀嘀噠噠轉動的聲音。
他聽別人說過,畫畫的過程便像是機械師,把無數個零件裡組裝在一起,最終讓它們在畫面噠噠噠的轉動起來。
時間緊迫。
他當時畫的是一種意,一種氣。
反正只要組裝好了能“跑”就行。
女人讀信的過程也像是機械師——把一隻鐘錶小心翼翼的拆分成一百個不同的零件,把它每一個用小鑷子放在透明的清潔液裡,剝離出因為運轉或者機械師裝配的手藝不精而產生的斑駁鏽跡。
把他當時匆忙之下的筆誤,雜質,碎屑,所有不圓滿不如意的地方一一去除,還原它最為本真的模樣。
最終。
所有零件都懸浮在掌心之上那隻小小的托盤之上,託在安娜的胸口,纖毫畢現。
這種感受有點會類似於使用書畫鑑定術時的感受。
比那拆分的更細。
顧為經聽著伊蓮娜小姐的話,腦海裡沒有系統光幕,卻彷彿看到了一百個晶瑩的紅寶石軸承,那些黃金所做成的齒輪、遊絲和自動陀在陽光下依次閃爍。
“……”
“……如果說《雷雨天的老教堂》的作品的精神全部都集中於畫面上的燭光一點,那麼,《人間喧囂》其實是一幅分散式的畫。比起中央鑲嵌著鑽石的王冠,更像是有著無數珠寶軸承做為支點的機械手錶。”
伊蓮娜小姐念道。
“它的精髓呈現分散式。光影,霧氣,陽光在空氣中的丁達爾效應,以及沙發上的主人公全部都是,甚至是作品的遠景。”
“我最關切的也恰恰是作品的遠景。”
“《雷雨天的老教堂》作品的遠景無疑是翻滾的雷雨雲。《人間喧囂》的遠景更特殊,是畫,畫面之上的牆壁上懸掛著一幅幅模糊的油畫。”
“記得《哈姆雷特》裡,王子哈姆雷特曾經編排了一齣戲劇給王國裡的民眾看,在戲劇中上演了宮廷謀殺的情節,用來揭露克勞狄斯的罪行麼?”
“那是一幕經典的戲中之戲。戲劇帷幕之內,戲劇帷幕之外,雙方互為映象。”
“而這。”
“g先生所畫在畫面遠景之上的圖案,則是畫中之畫。”
安娜說道。
“它是畫中的人間,它是一面映照人心的魔鏡。”
“來、來、來,坐下來,不要動,我要把一面鏡子放在你面前,讓你去看一看自己的靈魂。”
伊蓮娜小姐明顯有很好的舞臺劇功底,她鏗鏘有力的念出了王子哈姆雷特最為經典的臺詞之一。
“阿,哈姆雷特,求求你不要說下去了。你使我的眼睛看到了我自己靈魂的深處,看見我靈魂裡那些洗不去的黑色汙點。”
轉而。
她又換成了一個女子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