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團聚
“老婆子,我關心你呀,都放著這呢”,張國柱一邊呵呵笑著,一邊指著自己的胸口,“你為了這個家,省吃儉用,奔波勞累,我都記心裡呢。”
“哼,那也不見你關心關心我,每天都只知道指使人一樣命令我”,伯母說完,開心地笑了起來,張國柱也在一旁一邊撓頭,也一邊傻呵呵笑著。
“喲,頭一回見我爸我媽這麼甜蜜,爸,要我說你就應該給我姐爭取工資,這樣我媽也就不用每天這麼累了。”一直在一旁只顧著吃的張自強這時候停下筷子,也插了嘴。
“去去去,你小屁孩懂點什麼,再說了,我現在每天也就是養養雞雞種點菜也不累。”張伯母很知足地說道。
“我也不是沒爭取過,在公社和縣裡開會我都爭取過,想當公辦教師,你二姐學歷太低了,我也只是想給她弄一個民辦教師的資格,倒不指望能掙多少工資,好歹給咱村裡的娃娃一個正式的老師,這樣咱們村的學校也能維持下去,可是人家不同意,一是嫌你二姐學歷低二是沒有教學經驗。不過現在好了,小孫來了,所有問題都可以解決了。”張國柱滿懷希望地說道。
“張大伯,那我問第二個問題了,我來三河村只看到兩條河,可名字為什麼叫三河村呢?”孫良才又問道。
“你看到的是山羊河和漁泡江吧?”張自麗主動接了話,看來她也沒有了之前的羞怯。
“這好說,吃完飯我帶你去看第三條河。”張自強一邊吃著飯一邊把話接了過去。
“那張大伯,我還有個請求,我想……我想去看看……我哥哥,”孫良才有些猶豫地說。
“孩子啊,這事你不說我也都安排好了,明天上午咱們先去大隊把你的工作交代好了,咱就去看你哥哥去。”張國柱說。
“那就勞煩張大伯了,我聽你安排。”孫良才滿懷感謝地說道。
不多時,張自強放下了碗筷,小夥子正在長身體,吃的不少,但他吃飯很快,每次都是第一個吃完。孫良才也吃完了碗裡的飯,放下碗筷,打著飽嗝,這是他離開家這麼長時間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也是吃得最飽的一次。剛到離家這麼遠的地方,就有好心人這麼熱情地對待我,孫良才心裡覺得暖洋洋的!
“小孫,你這麼多天奔波,多吃點,一定得吃飽了。”張伯母關切地說,“不知道飯菜可還吃的慣?”
“很好吃,就是有一點辣。”孫良才不由自主地笑了。
“對了,老婆子你忘了我以前跟你說過上海人不吃辣。”張國柱趕緊提醒道。
“喲,還真是,你看我這記性,以前你哥哥總來吃飯,每次老頭子都會提醒我,就怕我記不住。小孫,以後飯都到家裡來吃,你不吃辣我記住了。”張伯母說道。
“沒事,伯母,我還得在這很長時間呢,過幾天我就能適應了。”孫良才說到。說話間,一家人都吃完飯了,張自麗起身幫著張伯母收拾碗筷,擦著桌子。
“那孫大哥,我帶你看小河去。”張自強顯得有些迫不及待,說著就拉著孫良才的手往外走。張自強在學校都被囚禁慣了,這好不容易放假了,也都不喜歡在家待著,但也得每天被二姐叫著去學校幫忙,這好不容易有一個能出去瘋跑的機會,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是啊,誰不喜歡自由自在呢!更何況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張自強從家出來,一路上蹦蹦跳跳在前邊帶路,孫良才在後邊跟著,沿著馬路一直往東走,穿過村子,就回到了大隊院子門口,在馬路的盡頭,沿著大隊圍牆邊,有一條半米左右寬的小路,繞著圍牆走到大隊大瓦房後面,小路有一個岔口,一條往大隊後面的小山包上坡,這條小路的兩邊都是一片一片的山地,地裡油菜花一片金黃,晚風吹來,時不時飛過來一陣芳香,沿著小路一直上坡大約八九百米,在小山包頂上,也有一間高大的大瓦房,張自強告訴孫良才,那就是三河村小學。
張自強帶著孫良才走的是另外一岔的小路,小路雖然有點窄,卻很平,路邊是一條很寬的灌溉渠,渠邊種了一排排竹林和桃樹,在南國溫暖的氣候和渠裡水源的滋養下,竹筍已經長了一人多高,桃樹也已經盛開出一簇簇豔麗的桃花,一群群的蜜蜂和蝴蝶也被吸引過來,在桃花上盡情地嬉戲。
渠下面就是開挖的一級一級的梯田,一直延伸到漁泡江岸邊,渠裡的水自上而下灌溉著這片肥沃的土地。
站在小路上放眼望去,漁泡江和山羊河的滾滾江水,花叢間飛舞的蜜蜂和蝴蝶,再配上這竹林、桃花和梯田,一幅動靜結合的山水田園畫完美地展現在這廣闊的天地間!
張自強在路邊摘了一個嗚嘀嘀草的莢,把裡邊種子掏出去,把一頭掐掉,遞給孫良才,孫良才困惑地看著張自強,張自強接過去把掐掉那頭放嘴裡“嗚嘀嘀,嗚嘀嘀”地吹著,示範完了,張自強又給孫良才做了一個,孫良才也放嘴裡一吹,果然“嗚嘀嘀,嗚嘀嘀”地響著。
孫良才問:“這種草叫什麼?還挺好玩。”
這一問可把張自強難住了,他摸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也不知道它叫什麼,在我們這都叫它嗚嘀嘀草。”
山路在山腰畫了一個半圓形,兩個年輕人沿著小路走了一公里多,忽然能聽到嘩啦嘩啦的流水聲,再往前走,在兩座山中間的一條溝箐裡,一條兩米來寬的小河——與其說是小河,不如說是小溪,正嘩嘩地從山上流下來,在溝箐裡衝出了一個大大的深潭,潭水清澈見底,潭中幾條小魚自由自在地遊著,溝箐兩邊的桃花在潭水裡形成一個個的美麗的倒影,彷彿正藉助潭水這面大鏡子盡情地欣賞著自己曼妙婀娜的身姿。
一陣微風吹來,不少桃花散落到潭水裡,幾隻小魚游上來在水面吐著泡泡,悠閒自得。灌溉渠就是從這深潭邊開始開挖的,深潭下邊,小河細水長流,一直順著梯田邊流到漁泡江。
問渠那得清如許?唯有源頭活水來!
“這就是第三條河,沒有名字,村裡人都叫他小河。”張自強說道。
“可這也不像河呀!”孫良才如實說道。
“你可別小看了這小河,別看三河村守著漁泡江,但小河才是三河村真正的母親河,小河水是從山肚子裡流出來的,村裡的生活和生產用水幾乎全部來源於這小河。而且這小河是村裡所有孩子的水上樂園,一到夏天,白天在小河裡捉魚洗澡,晚上在小河邊坐著乘涼。對了,小河沿著這個溝箐一直流進漁泡江,這下游的石頭下面有許多寶貝,等到夏天的時候我帶你來一起玩,你肯定會愛上小河的。”張自強沉醉在對小河的嚮往裡,自信地對孫良才說。
那邊張國柱吃完飯也匆匆趕到大隊,用大喇叭通知孩子在三河村小學上學的家長,讓他們到大隊開會。
家長們吃過飯都陸陸續續到齊了,張國柱對大家說:“為什麼這麼著急通知大家來開會呢,我們目前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三河村現在最缺的就是文化,咱們這輩人都吃夠了沒有文化的苦,咱們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現在我二女兒自麗一個人現在教不同年級的20來個孩子,一方面她能力有限,學歷也低,一方面工作量確實很大,往往顧此失彼,整得自己很累,孩子們呢也沒教好。”
“但是現在有一個機會,咱們村新來的上海人小孫,他是大城市來的高中生,學歷高,見多識廣,我已經徵得他的同意,讓他幫著教孩子們,但是現在有一個問題,他白天得在大隊工作,只有晚上才能幫著教孩子,我呢也設想了一下,孩子們每天上午和下午的課還是自麗去教,吃完晚飯呢,讓孩子們每天晚上7點準時到學校,讓小孫老師教2個小時,9點呢,家長們再負責把孩子接回家,接孩子我想大家應該都沒問題,但是有一個問題,孩子們晚上上課,咱們村自己發電的燈泡電壓太低,亮度太小,為了保護孩子們的眼睛,需要每家提供一個亮度大點的手電,這個會增加大家的開支,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反對?”
大家並沒有反對意見,全都表示支援,因為大家明白那個道理: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再窮不能窮了教育。最後大家一致決定從寒假結束就開始按照這個制度執行。
張自強帶著孫良才沿著小河邊溜達,吹著嗚嘀嘀,配合著流水時而嘩啦啦,時而叮叮咚咚的聲音,就像是在奏一支歡快的曲子。
天也漸漸地黑了下來,張自強才帶著孫良才往村裡走,村裡人家低壓電燈泡一閃一閃地泛著黃光,偶爾一家捨不得點燈的,燒著火,火光星星點點,照亮著大山裡的農家,雖然沒有大城市的車水馬龍,燈火輝煌,但也生機勃勃,怡然自得。
張自強走夜路如履平地,但反觀孫良才就深一腳淺一腳很是吃力,張自強看著孫良才有點笨拙的模樣,笑著對孫良才說:“這走夜路也是一種本事,我從小天天走,現在不是吹牛,這條路我閉著眼都能走回家,你也得多練練。”孫良才覺得張自強有點吹牛,但一想也不無道理,以後要在三河村工作生活,就得熟悉這的每一家人每一條路,把這當做自己家一樣。
小心翼翼走到大隊,張自強和孫良才道了別,又吹著嗚嘀嘀,又蹦又跳地回家去了,顯得輕鬆歡快。孫良才進招待室洗漱完,開啟歷史書看了幾眼,躺在床上想,自己雖然也想指導孩子們學習,但畢竟自己也沒有這教書的經驗,還是得跟張自麗多多請教呢,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教我呢,明天就能去看哥哥了,他又回憶起小時候,自己和哥哥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的情景,那時候是多麼的無憂無慮,沒想到現在竟然陰陽兩隔,唉,這人吶,真的是越長大越煩惱!想著心事,孫良才又累又困,很快就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孫良才已經早早起床洗漱完畢,今天第一天工作,他內心也不免有些激動。在屋裡看了會書,他聽到張國柱和李志前也已經說著話走進了大隊院裡,他也從屋裡走了出來。
看到孫良才出來,張國柱關心地問道:“小孫,怎麼樣,昨天晚上睡得還習慣嗎?對了,今天我去我家拿床被子過來,晚上肯定冷。”
“謝謝張大伯,但是這邊天氣不冷,我的那床被子夠用。”孫良才連忙謝道。
“那我先跟你說一下今天你的工作吧,你的工作主要就是負責跟李文書配合,登記一會兒出工的名單和工種,根據不同的工種記好工分,到分糧的時候,再按照總工分數和家庭人口分發糧食,年底呢再根據這一年的總工分數分紅利。”張國柱簡單明瞭地對孫良才說著。
“好的,我明白了。”孫良才也痛快地回答道。孫良才畢竟高中文化,這點小學數學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過了一會,出工的人們也都陸陸續續聚集到大隊院子裡,李文書拿出了名單,開始一個個喊著名字並且分配今天要乾的活,被喊到的人都一個個走上前,孫良才給他們登記好,不到一刻鐘,出工的人全部登記完畢,由第一生產隊隊長李志前和第二生產隊隊長周新平帶領,出發幹活去了。
張國柱帶著孫良才回到家,叫上張伯母、張自麗和張自強,帶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香紙和祭品,一起去看孫良人。張伯母走路不利索,張自麗和張自強攙扶著她,一行人慢慢地走著。
孫良人的墳在三河村村子下面,馬路拐第一個“之”字形的地方,背靠三河村,俯視著漁泡江大橋,墳是用當地一些打磨過的石頭砌起來,前面立著一塊石碑,碑上刻著“英雄孫良人”五個大字,據說是村裡最有名望的石匠,80多歲的王大爺親自動手刻的。
等一行人走到的墳地的時候,太陽已經暖洋洋地照著整個三河村了,張國柱蹲在墳前,拿出火柴點了香作了揖,整整齊齊地插在墳前,然後開始燒紙,一邊燒一邊嘴裡唸叨著:“孩子,我們一家子又來看你了,你是三河村的大恩人吶,三河村人不會忘了你的,今天,你弟弟也來看你了。”說完把手裡的紙給孫良才,然後在一旁偷偷抹著眼淚,張伯母和兩個孩子也在一旁小聲抽泣著。
孫良才接過紙,跪在墳前,一邊燒著,一邊說:“哥,五年了,我終於來看你了,咱們兄弟倆小時候總是形影不離,你跟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吃飯一起睡覺,沒想到現在再團聚確是陰陽兩隔啊……”說完嗚嗚地大哭起來。
張國柱也沒去勸孫良才,他知道此時勸也沒用,就讓他痛痛快快哭一場吧。哭了好一會,孫良才情緒開始緩解了一些,他擦著眼淚說:“哥,你看漁泡江大橋已經建成了,一定比你想象中還要宏偉壯觀吧。哥,我和媽媽現在都挺好的,你不要牽掛,你在那邊照顧好自己,以後我就不走了,天天在這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