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是中午時收到的新書。
謝戎忙前忙後的分發,臺裡好多人都得到了方星河的親籤。
楊欣打趣問:“謝臺,不公平啊,您怎麼有三本?”
“嗐,別提了。”謝戎半埋怨半炫耀,嘆了口氣,“我家那兩個老閨女,勒令我必須搞定簽名,我把老臉都捨出去了才要到這麼三本……”
馬上有人捧臭腳:“謝臺,還得是您的面子大,我聽說方星河這本《蒼夜雪》一書難求,很不好買。”
“不至於吧?”另一個員工嚇了一跳,“我怎麼聽說時代文藝首發了200萬冊?”
“臥槽,瘋了吧?!”
“現在的圖書市場哪裡撐得住?”
“那也不一定,早上我上班那會兒,發現沿途所有書報亭都擠滿了學生,一時半會兒你還真不好往裡擠。”
“這書的銷量肯定沒問題,熱度太高了。”
“如果讀者反饋回來的口碑也好,那方星河可就徹底了不得嘍!”
“謝臺,您看了嗎?到底怎麼樣?”
“我哪有時間。”謝戎擺擺手,轉身開溜,“都悠著點兒,別在工作時間開小差啊,那誰,待會給我打份飯送到辦公室。”
等他一走,楊欣就和李紅悄悄嘀咕:“叫咱們別開小差,他躲回去看書了……我不管,我也要看!”
李紅翻開封面,輕輕摩挲著扉頁上的簽名,心情十分明媚。
“看吧,左右沒什麼事,看到哪算哪,有工作了再說。”
於是有書的人就各自躲在工位上,開始看書。
這一幕,同時發生在全國各個中學、大學、白領辦公室。
熱炒了這麼久,哪怕不是粉,也好奇極了。
這是中國第一本真正意義上的青少年文學,寫自於少年,寫的也是少年。
故事的開篇,便從校園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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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雪都,金秋。
今天的第一縷陽光穿窗而過打在鏡子上的那一刻,陳蒼剛好扣上鴨舌帽。
他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扯開嘴角,笑了一笑,肌肉牽動臉頰的肌肉,眼角疼到劇烈抽搐。
“操!”
憤怒暗罵,少年抓起書包,推門下樓。
風風火火的腳步在狹窄的樓道里捲起塵煙,路過二樓時,他鉚足力氣一腳踹在右面住戶的鐵門上,然後頭也不回地消失。
砰的一聲巨響之後,惡毒的咒罵追著少年的腳步,喚醒了整個家屬區。
“陳蒼!你個有娘生沒娘教的小雜種,貪汙犯生下來的純畜生,頭頂生瘡腳下冒膿,你媽在南方賣b快被人操爛了!你家祖墳都冒黑煙了,你tm還敢天天踹我家門,我早晚……”
後面大約還有三五百字的經典東北粗口,可陳蒼已經聽不到了。
一溜煙跑到車棚,對著碼得整整齊齊的腳踏車佇列,又是一大腳,然後不等車子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推倒,繼續跑。
初生的朝陽在他背後拖出一條金色的華彩,少年穿過家屬區,繞過市場,跨過河流,躲開十字路口,鑽出平房區,在學校旁邊的最後一個小巷駐足。
彎著腰,喘了一陣粗氣,一步跨出,飛起第三腳,踹翻了剛好途經巷口的高大胖子。
不等對方反應過來,陳蒼掄圓了木棍,照著那傢伙的四肢猛砸,咔咔幾聲脆響之後,便是慘烈的哀嚎聲。
而此時的陳蒼又已經躥出去了好幾米,撒開腿,繼續狂奔。
路邊的音像店傳來一陣應景的歌聲:“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
伴隨著少年奔跑的身影,一股子奇妙的荒誕活力,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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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看得目瞪口呆,楊欣也一樣。
“這……這就是青春小說嗎?”
“我不知道……”李紅咔吧著美麗的大眼睛,“但確實像是方星河會寫出來的東西。”
每一個看到開篇的人都大感新鮮,在這個年代,用如此乾脆且猛烈的愛恨作為故事的開篇,它不是罕有,而是絕無僅有。
傳統的小說——至少傳統的華夏小說,從不曾使用如此離經叛道的開局。
但它不恰當嗎?
又不是這樣。
短短500餘字,不但濃縮了巨量的資訊,還把陳蒼的人設初步立了起來,叫人一瞬間就會聯想到方星河。
前後三大腳,徹底踹開了讀者的好奇心,激發了一種特殊的閱讀樂趣,甚至還完成了主人公陳蒼對作者方星河的身份對映。
從此伊始,任何人在理解和共情陳蒼時,都很難不把方星河代入進去。
在眼下這個時代,這是一個太好的開篇,新鮮有趣不沉悶,又為全書的風格奠定了主基調——野。
用方星河自己的話來講:“你們可算是吃到一頓好的了,這可是三十年後才迭代出來的黃金幾百字開篇,下一個會寫這玩意兒的作者,再快也得跟著我練上好幾年。”
事實也確實如此,此刻,全國的讀者都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閱讀樂趣,那是情緒被充分調動的激昂,也是預感到更加勁爆內容的顫怵,方星河在撒野這方面,從不讓人失望。
李紅聚精會神的讀了下去。
她看到陳蒼在校門口被教導主任攔住,姓常名平的死胖子滿臉厭惡:“陳蒼,校服……哦,穿了啊。校徽……哦,戴了啊。那,你的帽子是怎麼回事?摘下來看看!”
“校規什麼時候規定不許戴帽子了?”
“叫你摘你就摘!犟什麼犟?我嚴重懷疑你是不是又搞了什麼奇怪的髮型或者染了什麼花花綠綠的顏色,這是學校,該我管的我都能管!”
陳蒼摘下鴨舌帽,露出仍在滲血的額頭,並且頂上去讓常平看清楚。
“遮傷用的,只要你說一句不許戴,我就頂著這張臉在學校裡當個小丑,怎麼樣,敢不敢?”
少年桀驁的眼神讓常平又驚又怒,伸出手指點了他好幾下,最終卻只是一擺手:“趕緊滾進去!快遲到了不知道嗎?”
“嘁!”
陳蒼刻薄的嘀咕聲傳進常平耳中:“你現在再怎麼裝牛逼,我也永遠記著,當初你像一條哈巴狗一樣堆著笑臉到我家拜年的場景。”
常平臉色鐵青,攥緊了拳頭。
正當李紅為小陳不受控制的強烈自尊心而擔憂時,新的衝突再次發生。
——陳蒼吊兒郎當的走進校門,剛到班裡,又被鄢烈羽攔住了。
姓鄢?如此小眾……
李紅忽然一愣,回頭再看,教導主任叫常平。
“我的天吶……”
她簡直無語到了極致,又感覺特別好笑。
此時,同事們也發現了人名上的貓膩,互相詢問著:“常平不是那個造謠方星河的媒體人嗎?我記得那傢伙就是酒糟鼻加虛胖。”
“肯定是他,沒跑了。”
“那鄢烈羽就是鄢烈山主編的兒子?”
“暈死我了,方方怎麼用現實名人的名字啊?不怕被告嗎?”
“不是改了一個字嗎?也算是規避了?”
“好像不行,像這種情況,如果被告的話應該會很麻煩吧?”
“欣欣,你問問他!”
楊欣又不傻,怎麼可能為這點小事就去打擾方星河。
但她能夠大致理解方星河的思路。
“沒多大事兒,方方可不怕跟人打官司,反正早都結仇了,就在作品裡把你們寫成反派又如何?”
“這倒也是。”
“哇,他可真剛,這真是要不死不休啊……”
噯,猜對嘍!作為水軍頭子,方星河對於如何跟公知幹架那可是太有理解了。
簡單講,在當前的社會環境、經濟條件、百姓認知等等多方面因素下,想要打倒批臭那些公知,根本不可能。
別小瞧那幫人的信眾,加起來可遠比方粉多得多。
12億國人,一大半崇洋,十分之一高度媚外,你怎麼掘他們的根?這事兒真就是隻能等國家強盛起來,等到80後90後看清楚歷史與現實,等到民族自豪感從每一個人的心底主動生髮,等到文明程度徹底顛倒,才有可能把他們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所以這是一項艱鉅的長期鬥爭,智者絕不會抱有任何多餘幻想。
但是在這樣一個極盡癲狂的時代裡,看不慣他們的也大有人在,對他們極盡蔑視,是罪亦是功,全看想要爭取什麼樣的人群。
那麼鬥爭策略就可以很簡單——咱們各打各的,誰都別慫!方星河早已打定主意。
以後小爺的每一部作品,裡面的反派都是你們這群傻嗶的名字,想告就告,敗訴了爹就賠錢——應訴拖兩年,審判拖兩年,執行拖兩年,再告再拖,有種磨到最後我肯定給錢。
倘若我能名留青史,那就拉著你們一塊兒被人瞻仰。
即便青史無我,但是追著你們罵50年,罵到你們提前進棺材躺闆闆,那也夠爽!大方記仇,小方烈性,所以方星河是真不在乎世俗意義上的輸贏,只在乎痛快。
這是底線,底線就是我得痛快!他曾經在採訪中表露出這方面的想法,但是好像沒有人重視,可是從今以後不一樣了,真真正正的作品都已經面世,裡面的每一個反派都有現實原型,到時候咱們就看看誰疼就完了。
這個小插曲,為大家的閱讀提供了更多的樂趣。
沒有人不好奇,方星河到底他們描繪為什麼樣的壞種。
回到正文。
鄢烈羽在小說中是一個g二代,父親真叫鄢烈山,時任雪都副縣長。
他和陳蒼結仇很早,於是上來就開嘲諷。
又是網文的經典手法,虐主+拉仇恨。
後來的男頻裡不太流行了,可是哥到現在……拜託,超先進的好麼?
李紅仔仔細細閱讀著第一章的文字,很快在心裡勾勒出一個完整的輪廓。
這一章,其實主要講了4件事——
1、陳蒼是誰。
一個貪汙犯的兒子。
父親原本是機械廠廠長,那時候他很風光,是一個公子哥。
後來父親畏罪跳樓,母親扔下他跑去了南方,陳蒼成為孤兒。
2、他正面臨著什麼。
面臨著以往朋友們的疏遠,面對著廠裡職工子弟的怨恨,面對著生存的壓力,面對著曾經為他獻上笑臉的人的無情反噬。
3、他是什麼狀態。
陳蒼把自己繃成了一張弓,強硬的和一切對抗著,他甚至放棄了去分辨好意惡意,對外界的刺激全面應激。
4、為什麼?這一切到底是如何發生的?方星河在第一章裡留下了很多懸念,很多細節,很多情緒。
而且他對情緒的掌控妙到毫巔,一章裡數次反轉。
開始是爽,然後是壓,壓到一定限度之後,馬上又反彈一下,最終在一種茫然裡結束。
李紅迫不及待的翻頁,開始看第二章。
然後她就發現,結構變了。
節奏忽然慢了一些,文字也變得冷峻嚴肅。
陳父死於墜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