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世代藝術家

第100章 一人執筆,該慌的不該慌的都慌了

當媒體解構的角度開始向深處進發時,整個東北該慌的不該慌的人都慌了。

南方週末刊登了熊培雲主刀的文章。

因為大主筆閻烈山氣到破防,在那兒瘋狂怒罵,叫囂要告死方星河,所以只能換個人來輸出真正的殺傷。

文章題目是《籠罩在東北天空上的一張巨網——方星河眼中的黑暗鐵幕》

此文一出,便同時震動了文壇、教育界、媒體界和中學生以及……東北人。

因為這貨真的看懂了《蒼夜雪》裡的好多細節。

“第一時間拜讀,並且連夜深讀三遍,我想提出一點和大家不同的意見,幫助大家理解此書。

竊以為,《蒼夜雪》的痛,是一種深沉絕望的痛,許多當代知名作家不太喜歡《蒼夜雪》的結局,而我反倒認為這才符合時代語境,更符合方星河想要表述的核心宗旨。

方星河使用了一明一暗、一主一副、一前一後兩種視角,處理得尤為精妙。

在陳蒼的主視角里,世界是鮮活而又簡單的,沒有特別好,也沒有特別壞,是那種我想逃就能逃開,我不看就不存在,我願意改變就能改變的單一結構,‘我以為我看到的已是真實’,在所有的單數章裡面,陳蒼屬於青少年的幼稚和一廂情願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包括最後的復仇,注意到沒有?它是單數章。

方星河很清楚現在的年輕孩子們喜歡什麼,他用詳盡的筆墨構築出了足夠的復仇正義性,最後再把情緒釋放出來,以滿足一般年輕讀者的期望。

但這只是表象,是他引導你們去看的東西。

而在雙數章的上帝視角里,世界才是真正的真實。

以宋租德口中的名言為例:我們共同構建了這張網,而上位者是撒網的人,你們這群泥腿子,註定永世不能翻身。

再比如復仇前的最後一個雙數章,方星河寫了鄢老闆要為兒子的訂婚物件展現家風——恰恰是根本沒有的東西。

這不但是一個絕妙的諷刺,更是一個異常深刻的現實對映點。

特意住進舊房子,用舊傢俱,親自打掃衛生做家務,以示樸素不忘本。

然而那棟舊房子是機械廠最好的領導房,120平,再對比一下陳蒼家的37平,是不是格外的荒誕?

所謂的舊傢俱,最時髦的家電一應俱全,但是陳蒼鄰居家裡常年點蠟。

所謂的親自打掃衛生,是找人把髒活累活都幹了,然後再搞點表面功夫。

最後陳蒼蜷縮在頂樓角落裡躲到天亮才能混出去,是因為樓下有保安站崗,但彼時的機械廠,裝置早已被賣空,需要站崗的地方只剩下了由自己家改造的暗門子。

方星河的原文是:‘劉信達揣著手蹲在家門口的角落裡瑟縮發抖,即便如此,他也警惕著從家門前經過的所有人,用報紙糊住的單薄的玻璃窗裡時不時傳來他老婆羞恥而又痛苦的哼哼聲,陳蒼目不斜視的從幾米外走過,驚鴻一瞥,看到糊窗紙上大幹快乾100天的字樣。’

多麼絕妙的文字!令我忍不住拍案擊節。

在雙數章中,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東北才是真正的東北。

方星河在命運採訪中將大下崗定義為天災,而在《蒼夜雪》中,他更側重於描寫人禍這一方面,兩者形成完美的閉環,體現了時代濃縮在他個人身上時所導致的劇痛。

《蒼夜雪》處處都是人禍。

廠子是壞人挖倒的,但是幹出這一切的人,升官發財。

父親是工人失手殺害的,但是法不責眾,急於讓陳愛國成為替罪羊的上級匆匆結案。

母親是被鄰居欺負跑的,以程益中為代表的機械廠鄰居,大多數人都知道陳愛國沒貪汙,可他們下崗的恨無處發洩,於是就宣洩向更柔弱的孤兒寡母。

陳蒼本人更是一個矛盾集中點,曾經的小弟對他反目,因為討好他不再能夠帶來好處,欺辱他卻能讓變態扭曲的心痛快一些。

什麼是人性?方星河把它赤裸裸的展現在我們眼前,您是否感到毛骨悚然?

而人性為什麼是這樣子的?

這一次他不再泛化而又倉促的將之歸結為自由,沒有誰是因為自由主義而被犧牲的,本質上就是一個不夠恰當的一刀切政策,碰上了一個盤根錯節的體制內地方集團,他們急不可耐的想要一口吃成大胖子,於是對底層敲骨吸髓,恨不得拿走窮人的最後一點東西。

樓夜雪就是陳蒼的最後一點東西。

我們親眼看著他如何變得一無所有,在單數章裡,他一點點的失去所有,在雙數章裡,他則從未擁有。

陳蒼和樓夜雪直到最後,也沒能進行他們之間神聖又純潔的愛之昇華,讓人堵得喘不上氣。

方星河是個純粹的壞種,他從始至終都在暗示並強調,像陳蒼這種沒有背景的野孩子不配擁有任何美好的東西。

什麼都沒有的人,是一定會歇斯底里的。

所以陳蒼的復仇結局哪裡不好?它特別好!它完全展示出了一個人,一個極其稚嫩的少年,是如何被異化成鬼的。

殺人先殺己,事實上,割裂的三年後劇情,方星河是在寫一個鬼,而不是陳蒼,陳蒼已經死了!

又或者說,早在很久以前,陳蒼就已經瘋了。

你們感受一下後半段的文字,單數章的行文一點點失去溫度,向雙數章靠攏,除了視角上的區別,後面其實已經沒有單雙分別了。

而在全書中,所有的人都在被異化,沒有任何一個例外。

樓夜雪本質上就是剛剛被異化的陳蒼,父母雙亡,受人欺負,性格偏激,鑽牛角尖,在最後那段時間裡,她的言行一直向從前的陳蒼靠攏,方星河沒寫陳蒼剛剛變成孤兒時是什麼樣子的,但是透過樓夜雪為我們展示出來了。

這種殘酷,隱秘而哀傷,冷入骨髓。

可是當你們為她感到惋惜的時候,當你們沉溺於校園愛情的時候,能不能再往深看看?多看一點,然後我們將猜測沉向更加黑暗殘忍的深淵——

或許壓根就沒有什麼樓夜雪!

這一切只不過都是陳蒼的幻想,是他的自我救贖,樓夜雪是想要拯救自己的陳蒼潛意識的具象化!

蒼夜,黑暗的夜空。

樓夜雪,小樓,夜空,地上一層皚皚白雪。

黑暗的天空和地上的白雪交相輝映,夜空更加深沉了,雪也更加素淨了。

可兩者在畫面中,是同為一體的!

如果從這個角度展開思考,就能解釋很多書中的微弱違和之處。

你們看,樓夜雪剛一轉學過來,就主動跟陳蒼搭話,面對他的抗拒,樓夜雪一再努力,積極到過分的程度。

她可是大城市來的富家女啊。

為什麼一見面就對陳蒼如此鍾情,甚至不惜放棄驕傲,也要幫助他?再讓我們注意一下真正的細節:全文的時間線應該是一年半,但是,方星河偏偏沒有寫樓夜雪過生日的場景。

她的生日哪裡去了?

一對青年戀人,居然不過生日?

方星河寫了很多相處的甜蜜細節,獨獨沒有生日,這簡直太不合理了。

還有樓青山和陳蒼的唯一一次對話:‘那天就在你家裡,你現在住的老房子,你和小雪才那麼大一點,你看著她不敢上前,一動不動,小雪主動衝過去喊你哥哥,想跟你一起玩……’

可是陳蒼對此分明沒有任何記憶!

他聽到這句話,沒有任何反應。

青梅竹馬的小女孩,哪怕完全不記得了,是不是該震驚一下?三歲多的孩子肯定已經記得一些事了,方星河明確寫過,陳蒼是一個聰明且記性很好的人,他記仇也記愛。

他不應該對樓夜雪沒有絲毫印象的,而樓夜雪也從未提到過兩人小時候就在一起玩的事實,正常來講,樓青松至少應該跟她提到過,你們倆小時候就認識。

結果,都沒有。

還有樓夜雪堅持要告下去時,講的那段話——

是,他拿走的不是我所擁有的一切,但他毀掉了我們兩個人的尊嚴!如果不能有一個結果,去向所有人證明我是被迫的,我還怎麼堂堂正正的愛你?這不對,這太陳蒼了,像極了陳蒼持之以恆踹樓下大門的堅持和執拗。

而且情緒落點是尊嚴,奇怪,太奇怪。

再有,樓青松和樓夜雪母親的死亡,極其突兀,過度也特別簡略,好像他們倆的死亡自然而然,本來就該死一樣。

這也不像是方星河會犯的錯誤。

另外一個特別大的漏洞,我不知道你們注意沒有——樓夜雪母親自始至終都沒有出過場,沒有名字,沒有形象,沒有任何個人印記。

真的存在一個這樣的人嗎?

她,會不會是陳蒼那個已經離開了的母親的意象化符號?

女朋友的母親,卻一個字不寫,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反正我覺得這太荒謬了,至少樓夜雪應該和陳蒼聊起母親吧?

但沒有,真的沒有。

可是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去想,那麼一切便會豁然開朗——

樓青松就是陳愛國的另一面,不浮躁、不愛發牢騷、遇事冷靜積極、有家庭責任心的另一面,或者說,這是陳蒼理想中的父親。

樓母則是陳蒼那逃離的母親,陳蒼對她極度矛盾,既希望她存在於身邊,又不知道怎麼面對她,索性絕口不提,裝鴕鳥,視而不見。

而兩人出意外,被大貨車撞死,恰恰對應著陳愛國意外墜樓。

原文,方星河寫得意味深長:‘愛國是自己跳下去的。’

機械廠歷任廠長,除了背鍋的陳愛國,所有人都高喊著愛國口號,一面迫不及待的挖國家牆角。

這樣一種主動的墮落,方星河用了9個字來描繪:愛國是自己跳下去的。

但陳愛國不是,他和樓青松一樣,都非常被動。

上面的人逼死了他,又把他定性為貪汙犯,並且對外宣傳:愛國是自己跳下去的。

同時完成了黑暗現實和內心安慰的雙重隱喻,如此就好像大家都一樣了,那麼我等也就能夠心安理得了。

這太辛辣,回頭重讀這一段時,我情不自禁為工人們的反應拍案叫好。

目光閃爍畏畏縮縮,並且辯解道:‘愛國說他對不起大家……’

陳愛國絕對沒有說過,意外墜樓的人沒機會說這話。

但是,方星河寫了,那麼陳愛國就從記憶中的不合格父親,昇華成為一個祭品——人性黑暗狂歡時的獻祭物。

一群大人對著一個孩子撒謊,不僅僅是為了推卸責任,擺脫良知的譴責,還隱喻著一種更加幽深的惡。

我們覺得他對不起我們,那他就是對不起我們。

儘管更大的責任在鄢老闆和宋租德身上,可是他們還活著啊!他們還掌權啊!我們可不敢恨他們,還是你們孤兒寡母替陳愛國揹著債吧。

明明是他們害死了陳愛國,卻還要用道德壓制陳蒼,純心讓母子倆愧疚不安,感覺對不起大家。

欺軟怕硬,太惡了。

這一點,在後文二愣子爹面對宋租德的態度裡展現得淋漓盡致。

瞧,方星河前後呼應了多少次?這絕不是偶然。

而樓青松作為陳愛國的對立面,他在面對機械廠這個爛攤子時,採用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也是陳蒼最希望的處理方式——躲開,別和鄢老闆玩,別上他的當。

陳蒼本質上是怨恨父親當了這個破廠長的,好處一點沒有,攻關的時候幾天幾天不回家,回家也沒有給他愛,多半是挑剔,嫌棄他不上進,就是因為當廠長的壓力太大了,陳愛國選擇把壓力釋放給家人。

可是陳蒼仍然希望父親能夠躲開這個劫,希望這個家別散。

樓青松和樓母,正是那種幻想的對映。

他們離開了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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