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小兒,信口雌黃!”罵聲不絕於耳,到底誰被蟄疼了?受傷的人心中自知。
然後就這樣一路看下去,當查理用英文將陳丹輕徹底釘在恥辱柱上的那一刻,房間裡的雜音頓時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消散一空。
一群人瞪大眼睛,轟鳴聲在腦海裡迴盪,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們只是悄悄的面面相覷著,然後用眼角餘光,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陳丹輕。
“he's the most ordinary immigrant loser in american society。”
嘶……太損了啊!作為文人,他們不是沒有見過攻擊力強悍的對手,但是,方星河的傷害仍然嚴重超標了。
指著文人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個匹夫!雜毛!老賤貨!”
看著挺猛,其實也就那麼回事,臉皮稍微厚一點的都不會在意。
但是,像方星河這種,極具針對性的拉出一個米國白皮,當著億萬觀眾的面,輕描淡寫的吐露出一句事實……
太疼了。
真的,他們隔著螢幕都感受到了那種窒息。
此時此刻,喘氣聲稍微大一點,彷彿都是一種罪過。
隨著畫面裡的陳丹輕憤而離場,不多時,通道中傳來砰的一聲,謝土匪馬上把鏡頭切過去,對準了通道中被踹翻在地上的垃圾桶。
會所包房裡,陳丹輕的面色又雙叒叕一次變得鐵青,並且攥碎了手上的半截雪茄。
大家面面相覷著,誰都不敢先開口。
“額……丹輕啊……”
最終,還是地位最高的艾路名主動打破了沉寂。
“一時失利……額……”
才起個頭,他就感覺不對,於是果斷上前摟住他搖搖欲墜的肩膀。
“今天咱們是出來喝酒的,別的事情不要想,好不好?”
梁文道馬上附和:“那小子那麼狂,早晚有他倒黴的時候,別把他太當回事。”
其餘人很快跟上,你一句我一句,盡力安慰。
但是,一旦別人注意不到,他們眼底馬上又會流露出憐憫和嘲笑——那麼的現實。
一群絕對利己者,誰能真正共情誰呢?
不過是抬高踩低罷了。
陳丹輕當然感受得到,他被那種目光刺得頭皮發麻胸口發悶,可他又沒有勇氣扭頭瞪過去,只好端起一杯威士忌,抻著脖子一口悶掉。
烈酒入喉,燙傷食道,心中鬱氣和肺裡悶燥卻絲毫不減。
儘管大家絕口不再提起此事,可他仍然很快醉倒。
“老肖,你把丹輕送回去,讓他好好休息。”
“好,你們繼續玩,我們先撤了。”
等到陳丹輕出門,房間裡的議論聲馬上沸騰起來。
“老陳……有點,嗯,有點……”
“嗐,他都多久沒回國了,本來就不熟悉環境,也不熟悉風格。”
“也是,再加上他在國外混得那麼……呵呵!”
“這也太倒黴了,好不容易找個機會上節目,偏偏碰上了方星河……”
“那小子罵起人來真損。”
“可不是嘛!也不能全怪焦國標和老陳菜,不是專業練過的,誰碰上他都討不了好。”
“幸虧我……呵呵,丹輕以後的日子啊,恐怕不好過嘍。”
“嗯,名聲和口碑都要大受損失……”
“別急著下定論,再看看吧,吉省的收視率一向不怎麼樣,影響力有限。”
“有限?那是正常的時候。”
“確實,這回他可真是夠嗆了。”
這一刻,就連最想力挺方星河的汪方方,都不再吭聲。
程一中冷眼旁觀,看著他們從幸災樂禍再到心有慼慼,意識到自己應該上場了,馬上又給方星河上了一輪眼藥。
“其實隨著方星河在年輕人裡的影響力擴大,咱們每個人都會受到影響,他跟咱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大致意思仍然是老一套,要警惕方星河對我等高貴媒體人的威脅,正視他對我等話語權的搶奪,巴拉巴拉,一頓煽風點火。
很快,這幫媒體人的眼神就變了。
其實哪怕沒有程一中的挑撥,他們也天然的憎恨方星河。
在傳統的意識形態中,沒有任何身處高位的既得利益者,會喜歡從下而上的年輕挑戰者。
更何況,這幫人是真的有好大一塊收益來自於正在被方星河動搖的公信力。
於是,因為要臉,所以他們沒有當眾商量應該如何做。
又因為默契,而決定了要如何做。
離去時,或孤身一人,或三兩成伴,低聲謀劃個不停。
8月3號這天,輿論界出奇的平靜。
又或者可以描述為,除了那些挺方媒體對方星河大唱讚歌,其餘的資媒全體保持沉默,並未發出任何聲音。
只有陳丹輕的天塌了。
他左等右等,始終等不來聚會的邀約,在家裡坐立不安了一整天。
媒體的採訪電話倒是沒少接,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透露出去的,但是該來的人就是不來。
到了晚上,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他原本也不是多要臉皮的人,於是主動給艾路名致電:“艾總……”
“丹輕啊……”艾路名語氣沉重,“昨天商量好的事情,可能有一些變動,但是你先別急,我再和他們溝通溝通,無非就是多等一段時間罷了……”
陳丹輕心裡拔涼拔涼的,這種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等有什麼意義?結束通話電話之後,他實在忍不住,又給那位清華院長去了一條簡訊。
對方的回信是——
“啊?什麼事?我昨天喝多了,丹輕,麻煩你提醒我一下……”
草!陳丹輕一把將菸灰缸摔到牆壁上,呼哧呼哧劇烈喘息,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洩,將脖子憋到通紅。
對方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此前的承諾全部作廢,您請另謀高就。
他倒是也不至於缺一份工作,以他的名氣和水平,到哪所美院混不到一個教授職銜?真正的問題在於……百人計劃是不是徹底黃了?!想到此處,他馬上重新拿起被好好保護著的手機,對外撥號。
問啊問,問了一圈,哪裡都歡迎他去任教,但是百人計劃的名額再也沒有第二份。
本身具備推薦權的高校就不多,所有名額都一個蘿蔔一個坑,唯一能指望上的就是清華美院,卻被他……不對,是被方星河給攪得稀碎。
陳丹輕憤而起身,抓過那一迭報紙和稿紙,大步走進朋友的書房。
四個小時之後,他從房間裡出來,失魂落魄的去了臥室。
他很想寫一篇足夠驚豔的文章洗白自己,順便乾死方星河,可是絞盡腦汁折騰到現在,他仍然破不了那一招。
天外飛仙,大美麗劍,以洋人之口,訴蝸民之實,一劍斬碎他的十八年光陰。
不管陳丹輕撐出怎樣的堅強,文藝圈都已人盡皆知。
怎麼辦?陳丹輕渾渾噩噩了一整夜,當天邊的晨曦剛剛點燃窗簾,他馬上翻身而起。
這破逼國內是不能再待了!媽的,回米國!
不想變成一個更大的笑話,他就只能如此做。
雖然躲回去同樣容易被人嘲笑“抱頭鼠竄”,但是隻要避開了風口浪尖,等到他們幹起來,時間自然會消弭現在的一切。
假如繼續在國內死挺,那妥了,時不時就得被刮一下,誰家好人受得了方星河那種狗東西的天天扒拉?
陳丹輕閉著眼睛想都知道後面是啥情況——
方星河寫一篇文章,點一次名:陳丹輕巴拉巴拉……
然後每點一次名,記者就衝過來採訪一次。
躲過一次,還有下一次。
然後一旦再有什麼事兒,方星河又得把自己拉出來:陳老師當初如何如何,不信你們去問問他?真的,他對方星河看得透透的。
當初在現場,他還嘲笑焦國標沉不住氣,現在輪到自己……
果然,我也哆嗦。
陳丹輕對於這幫同一陣營的公知也看得透透的——到時候誰會幫自己?沒有任何人!
他確實是一個有決斷也有執行力的真小人,意識到最好的出路在哪裡之後,甚至都沒跟任何人商量一下,直接通知朋友,便坐車奔向機場。
到了機場發現訂票不便宜,眼珠子一轉,打電話跟艾路名道別。
以艾路名的做派,肯定要來送一送的。
機票到手,回國的訊息傳出,陳丹輕拍拍屁股就走了,卻把方星河的威望推上一個新的巔峰——
“聽說了嗎?焦國標被北大新聞學院內部批評了,目前已經處於停課狀態!”
“嗐,那算什麼!陳丹輕都被方星河罵跑了!”
“啊?跑哪兒去了?”
“米國啊!羞愧難當,氣憤鬱結,當天夜裡就扛著飛機跑路了!”
方星河罵焦國標“扛著火車跑路”的金句火了,一同火起來的,還有陳丹輕扛著飛機回紐約的故事。
這個年代,缺乏高效的傳播渠道,所以謠言和八卦格外有市場。
很快,文藝圈就傳開了,緊接著,文學圈和公知圈也傳開了,等到再向下蔓延至消費市場時,謠言已經再次升級。
“方星河在節目結束之後,把焦國標和陳丹輕堵在待機室裡,這頓爆揍啊!”
“真的!把焦國標打到上不了課,北大新聞系大二的學生全知道!”
“什麼?方星河把焦國標肋骨打折了?那陳丹輕呢?”
“陳丹輕腦震盪!連夜回美國治病去了!”
“噯你知道麼?焦國標,就那個北大教授,讓方星河給打到住院了!”
“什麼?焦國標瀕危,上呼吸機了?”
“哇!粗大事了!陳丹輕半路沒熬住,死在飛機上了!”
方星河對此原本是一無所知,直到4號晚上,老房氣喘吁吁的跑到家裡問他揍沒揍人家,把他搞得那叫一個哭笑不得。
“真沒有,我打他們幹什麼?我是那麼暴力的人嗎?”
“你不暴力?”老房狐疑的看著他,“現在全縣的中學都被你鼓動起來一股子功夫熱,武當門下隔代弟子天天把少林傳人堵在廁所門口錘,前兩天黑麵神兒子從二樓跳下來把腿摔折了……都是你乾的好事,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名聲了?”
“哦?說說看,我又有什麼新外號了?”
“方星河,方神!”
老房十分嘲諷的笑著,實在氣不過,把大拇指也豎起來了。
“威風啊!方神!你等著瞧吧,我就不信沒人找你談話!”
這句話應驗得那叫一個快,第二天,省裡就下來人找他談話。
這年月是典型的大政府,管得賊寬,卻又管得極松。
方星河倒是沒慫,這麼點小事,影響不到自己的,更像是上面更重視了。
但也同樣是這一天,難防系牽頭組織的媒體界批評大潮,終於正式爆發。
這幫叼毛公知……怕是瘋了。
。